《道尊他不想做白月光》是由作者青吱吱儿倾情打造的小说,舟行雪花归楼是小说的两位主角,小说道尊他不想做白月光讲述了:在经历了种种之后舟行雪才发现原来自己身边唯一能信任的居然是自己的宿敌,那些亲近他的人不过是为了利用他而已。
《道尊他不想做白月光青吱吱儿》精选:
舟行雪高烧半个月,翻来覆去地吐,咳血,身体忽冷忽热,说不出话来,也醒不长,本就清瘦的身子折腾得更清减了一圈。
意识却一直在。
何所思倒演了个体贴尽责的好师兄,日日衣不解带、亲力亲为地照顾他。除了他自己谁也不准近舟行雪的身,说是以防万一,生怕有人要加害他。
舟行雪只觉得好笑,明明最想要加害他的人,何所思揽镜自顾便能看个一清二楚。
他想说刻薄话,奈何身体不允许。就算说得了话,也不能直言,顶多阴阳怪气几句,想来憋屈。
他在床上安安分分躺了半个月,才堪堪说得了话,能动一动了。
还是下不了床,伤病实在重。但能倚着枕头坐一会儿,醒上些时辰。
何所思处理完宗门事务便来他这呆着了,见他醒着,很是高兴,进门一张春风面,出门一张脸笑如春风。
也不管他辟谷了,兴冲冲开了厨房,做了盅雪梨乳鸽汤来,端到他面前,手里拿个白瓷小勺,看样子竟是要亲自喂他。
“澜川畔百年结一次果的雪棠梨,上次摘了几枚没舍得吃,也幸好没吃,如今正好用来给你补补身子,顺便甜甜嘴。”
何所思面貌清俊,气度温润,如今浅浅笑着,便轻而易举地显出种很斯文的温柔来。
“还有你那好友浩然君送来的乳鸽,据说是异兽变种,有上古朱雀神鸟的一丝血脉,你气血亏空太多,正好用得上。水也讲究着呢,还是浩然君送来的,说是蓬莱岛中风琼树上结的花露,稀罕得很,是治疗神魂受创的好东西,也用得着。亏得他有心,一样样费尽心思收集来给你。”
他絮絮叨叨说着,舀了勺热汤,仔细吹凉了些,才递到舟行雪一张现如今血色稀薄的朱唇边。
舟行雪看着他的手舀来的汤,胃里又是痉挛,有些想吐。他忍住了,又听一样样食材的出处,听见“浩然君”这尊号,便想到他走投无路,怀着最后一丝希冀叩开南长云大门的那一天。
门扉敞开,他看见他唯一的挚友深恶痛绝的神色,解释一个字的时间都没有给他留下,利落地拔出剑,直直刺穿了他的右肩。
他早痛麻了,这一剑并不觉得很痛。他只是怔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知道南长云对与魔物有关的任何事物痛恨无比,但无论如何,想不到南长云会连解释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反应过来,那剑还留在他肩膀中,血流如注,把他半边身子浇成了红色。
舟行雪忍着痛楚,重伤与疲惫令他音色沙哑,他哑着嗓子要向南长云解释:“我不能死……”
南长云一丝没有听他说完的兴趣也没有。他只嫌恶地看着他,好像他已然是失了道身,堕为一只魔,最终冷冷一笑,“贪生怕死,与魔勾结,献祭苍生助你一人登仙,若你不是天行君,你死几次也不够!”
南长云说:“我瞎了眼,才会将你这种败类引为知己许多年!”
他一瞬间权衡了利弊,立即自断一臂,转身便逃。
他逃了不知多久,最终还是逃进了死地,被烧毁了神魂。
胃里的痉挛更厉害了,简直要翻江倒海,甚至隐隐作痛。
何所思见他面色青白,眉宇间的担忧简直要凝出实质,滴出水来。
“还是很难受,什么也吃不下么?”
舟行雪不止难受,道心也备受煎熬。那根孽障般的藏着他七情六欲的情丝摇摇欲坠,刀子凌迟般,钻心疼痛。
若是拔了情丝一缕……是否便不疼了?
舟行雪面色苍白。他鲜少注意,自己有一张风华极盛的脸。明珠璧玉一般的长相,连一根眼睫毛都是巧雕细琢,弧度精美的。
他人若透过帘幕看他,便如同透过一重雾气,看见一轮皎洁的月。他的肤色比寻常人苍白了些,可是放在白玉雕件中又恰到好处,好像天生就和珠玉是同类,一眼就能看出矜贵,和几乎可以造出孽来的美。
他就着这张脸,惨白面色,颤巍巍伸了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凝了点灵力在指尖,欲生剖了自己的情根。
何所思先是看得一怔,待见他出手魔怔似的伸向胸口,忙捉了他的手腕,不准他再动。
最温和的春风面,不知道装的还是真的,这时带了怒气:“你这是做什么?受了些伤,中了次毒,又不是废了!我知你要强,可这么大点儿事,大不了师兄护你一辈子,有什么大碍?你还要为此自戕不成?”
舟行雪定定地看他,良久无言,最终古怪一笑,脸色还是苍白,一丝血色也寻觅不见。
“不吃,南长云给的都不吃。师……你拿走吧,谁喜欢就给谁尝尝鲜吧。”
何所思向来顺着他,至少在人前,他对他几乎是百依百顺的。
小时候最是这样,舟行雪幼时顽劣,这也要,那也要,师父头疼,拿他没办法,索性塞起了耳朵,干脆不听他要这要那。唯有何所思听他说话。一日他喃喃着凡人孩子常玩的纸鸢,羡慕极了,翻来覆去地念叨。过几日何所思便真送了只纸鸢给他,自己扎的,歪七扭八,上面绘着一只笔画稚嫩的小船,不好看,甚至有些丑,但舟行雪真心实意,开心了很久。
哪怕后来不知何时何所思对他生了恨,在明面上他依然是顺着他的。只是那份兄长对弟弟的纵容逐渐变成了下属对上司的顺从,他是掌门,而何所思是长老。
这次何所思没有顺着他,春风面蒙上阴云,他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耐着性子去哄舟行雪:“你病了,明不明白?师兄知道你辟谷,不用吃东西,但这些不是凡物,吃了会好得快些。听话,张嘴,师兄喂你。”
舟行雪只觉得深深疲倦。胃里痉挛,情丝疼痛。他这一连串倒将舟行雪从道心摇晃的恍惚中叫醒了。
舟行雪无甚表情,道:“不用麻烦了,拿走吧,你也走,放下我,我想一个人休息会儿。”
以前舟行雪也从来无甚表情,但在他面前,终归有几分不同他人的亲近的。
何所思感知得到,如今舟行雪话里话外,满是对他的疏离,甚至是戒备。这是怎么了?他想不明白,出了什么差错?他的心思自认伪装得很好,若不去挖掘那些内心深处的阴暗,连他自己都要相信他真把舟行雪当亲弟弟照顾了。他没来得及暴露,依照舟行雪对他信任,应该没机会发现才对。
何所思思量一番,再次软和了语气,柔声说:“怎么了?生师兄的气了?”
他凝视着他,忽然深刻意识到眼前从小看到大的师弟实在是个美人,皮肤毫无血色,白得近乎透明,因着伤病,人也消瘦得很,说得上形销骨立了。即使这样也无损他的美色,反而显出几分弱柳扶风、飘然似仙的气质来,比起先前叫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如今的舟行雪少了积威,多了柔弱,叫人忍不住着眼去看,于是挖掘出曾经忽略的一份美来。
舟行雪看上去疲倦极了,半垂着一副长睫。黑如鸦羽,弧度优美,沾着点儿水雾,朝云带雨似的一副眼睫。
他轻咳了几声,手抵在唇边,不带什么情愫,说:“不生气,我再不会为这等事生气了。你出去,我要再睡会儿了,无事莫打搅我,有事也莫打搅我。我病了,不管事了,你们看着办吧。”
何所思忽然叫他逗笑了:“你这一病话倒是多了,还知道打趣了,倒也不错。还像小时候一样,一难受就闹脾气,也不知道你要和谁置气,干脆谁都不理,对谁都不客气。以前觉得你任性,后来你长大了,无论发生什么,总是有条不紊,天塌下来你一肩担着,却连个表情都欠奉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欠,竟然有些想念你当年的任性了。”
“我也有些想。”舟行雪淡声说,“这不就回来了吗?天塌下来,我是担不住了,交给后来人吧。你请回吧,大荒宗事务繁多,我已然没有大碍,你不必再在此处浪费时间。”
这是舟行雪第三个逐客令了。
事不过三。何所思兀自僵住了,原本要为舟行雪理顺发丝的手停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何所思前所未有地迷茫起来,温润如玉裂开一条缝,裸露出一丝难得的不知所措来。
他再一次问:“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舟行雪扫他一眼,苍白漂亮的眼里显出不加掩饰的戏谑来。
“生死一线,忽然看透许多事罢了。”他忽然一笑,因病而显得苍白的嘴唇弯起一个弧度。“这些年我也累了,大荒宗担子太重,我是担不起了。过段时间,待我养好些,就举行卸任大典。道尊之位我也不想要了,要卸下恐怕有些麻烦,须得慢慢来。至于新掌门是谁,就交由你和其他长老们定夺,不必支会我,我不会过问。”
数百年来,自从舟行雪做了天行君,何所思就没有再见他笑过。乃至于他都忘记了,他这师弟十来岁时实力还未出名,一张脸皮先名扬了天下。
当年大荒界谁人不知?传闻中天下第一的美人,不是缥缈宗清丽若仙的谢渺渺,不是赤眉宫明艳如火的殷献枝,不是剑宗风姿卓然的剑仙李淮风,甚至不是天闻阁中那对风华绝代的神女与神子,而是大荒宗里掌门座下一个年少轻狂、行事乖张的野小子,名叫舟行雪。
那时舟行雪年少,一切盛名都未加诸其身,他一身疏狂,除了爱闹事,留下最大的名气,就是这张脸。
少年轻狂,意气风发,一笑如春,如二月风,吹开繁花满城。千金买不来那一笑。
有画师有缘见过,灵感忽至,神来之笔画下那一笑,不久便拍出数万灵石的高价。据说那副丹青过后,那画师再没有过满意的作品,总是画了又烧,烧了又画,最后提起画笔,也不知道该画些什么,那一笑竟成了绝唱。百年之后,画师再无画作,带着那一笑给的荣光郁郁而终。
后来舟行雪成名,再也不笑,真迹成了无价之宝,连拓本也成了高价才可竞得的珍品,有价无市。
数百年过去,岁月淘尽黄沙,他们再不是当年。穿过漫漫光阴,何所思终于再次得见他一笑,不禁恍如隔世,久久回不过神。
更想不到,舟行雪再一次展露笑容,竟是在这副情景下。他说要卸任掌门,卸任道尊,从此再不过问大荒宗。
何所思从许多年前开始,就在盼望这个结局,并为此谋划许久,如今突然成真,不知怎么的,居然有些无所适从。
他愣了半晌,连温润如玉的面具也忘记带上。沉默好久,才挤出一句:“这是什么气话?你修为还在,只是身体损伤,尽心慢慢调养,哪怕回不到全盛时期,做个道门第一人还是绰绰有余。这掌门与道尊之位,自然还是你的,容不得他人置喙。做什么说卸任就卸任?”
舟行雪不笑了,收了那点儿戏谑,百无聊赖起来。那模样叫何所思回想起舟行雪少年时被师父罚抄经,他自己并不抄,捉了些山精鬼魅,各派一支笔,要它们仿着他的字迹替他抄。舟行雪自己闲得无聊,便坐在木廊下,听风吹过,屋檐下铁马叮当。
一只修长白皙的脚伸进木地基旁的一池子绿水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摇起阵阵涟漪波纹。偶尔有几条不晓事的红鲤鱼游曳而来,衔他那只消瘦的足,轻啄他的脚后跟。雪足、绿水、红鱼,原来当年不经意间亦是美景,过了几百年,他才太迟地回过味来。
舟行雪听他一番话,看不出什么情愫,只是似笑非笑,从他怀抱中挣脱出去。他怕舟行雪身上无力,忙塞了个软枕垫在他身后。
舟行雪似乎真烦了,直言道:“谁爱做谁做去,反正我不做了。你爱做你便去做,只要不来烦我,随你如何做。”
何所思张了口,欲言又止,舟行雪却不让他说完,掐了个逆行术,往何所思胸前一拍。
这素日谦谦如玉的君子便被迫直立起来,被一阵旁人觉不出的强风刮着,推搡着,一步步倒着走出了他的寝殿。那碗雪梨乳鸽被他匆忙放在了矮几上,免得打翻。
舟行雪修为还在,他的术何所思解不开。何所思无法抗拒,只得眼看着自己被掀出去,还不忘记喊一句:“切勿再擅动灵力!那碗汤记得趁热喝了!”
舟行雪离他远了,只剩一个单薄影子靠在榻上,再多的细节看不清楚。他被掀出殿门,推下了台阶,逆行术才从他身上消失了。那页绘着雪夜行舟浪涛图的精致门页飞速合上,将他们二人隔绝开来。
门内门外,两个世界。
剩下何所思一个人,他收敛了人前温文尔雅的面具,裸露出最真实的阴郁来。情绪很沉,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站在舟行雪门外,眼中翻起雷云电光。他忽然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以修士身体之强健,不一会儿竟还是滴下血来。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顷刻之间什么都变了?他养了一只强大而美丽的凤凰,心生喜爱,又忍不住忌惮,想要将其除去。凤凰骄傲,平时只与他亲近,忽然有一天,这凤凰却烧毁了窝笼,要从他手中逃逸出去。
他蓦地感到了不甘。不想放过凤凰,且还是放不下忌惮。
他想,那便折断他的双翼,将他关进铁打的牢笼,将他变成一只逃生无门的废鸟,永远永远,只能看着他一个人。
门里舟行雪合上了殿门,强行催动灵力的后遗症发作,肺腑一阵抽痛。他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呕出一口鲜血,溅在雪白的床褥上。好在门墙都设有隔音阵法,外边听不见。
他瘫在软枕上,蜷着脊背,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又很疼,但比前世临死前受的那些苦难好太多了,与其相较,这都不算什么。
忍过一刻钟,疼痛消减下去。他舒展了身体,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在心里憋了太久了,足有数百年,一笑起来便没完没了。他这时虚弱,声音沙哑,笑起来也哑。
笑着笑着,这曾名动大荒的美人兀自落下泪来,那本就沙哑的笑,这时听来,类似泣不成声。
他年少时爱玩爱闹爱曲子词,一通乱唱,荒腔走板,也不管有没人听,人爱不爱听,只顾着自己唱个高兴。
山行小径时唱,晨起练剑时唱,路上看见漂亮小女子心情好了吹着口哨也唱。什么静女其姝,什么参差荇菜,也唱公无渡河,乱石嵯嵯。
他这时力竭般唱:“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公当死也!
昔者也,系马高楼游侠客,挟弹弋鸟好当歌!典衣当酒为浇剑,千里寄春且奈何!且奈何!钟鼓玉馔人人贵,骏骨雪埋无处得!龙泉名剑今何在?好花好月不堪折!不堪折!今已白发星星也,横剑难断鬓边霜!奈若何?”
奈若何?
他不要了。什么权,什么位,什么劳什子大荒,什么人情,什么前尘,什么往事,他通通不要了。
随它随云随水随风去,这次活过,这一切都与他再无关系。他要挨个斩前尘,销旧梦。天行君已死,舟行雪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