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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佳联姻

绝佳联姻

发表时间:2022-06-23 10:40

主角为穆雪松陆清的小说《绝佳联姻》是作者用用正连载的一本小说,绝佳联姻的主要内容是:陆清倒是不喜欢穆雪松,但他也说不上,是自己不喜欢,还是以为一直以来都不敢喜欢他。

最新评论:他怕了。

绝佳联姻小说
绝佳联姻
更新时间:2022-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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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佳联姻》精选

凌晨两点零八分,一架直升机从天空中缓缓降下,落在S城军部的停机坪上,劲风吹得四周的野草环形伏倒。飞机还未停稳,一双黑色的军靴已然跃了下来,疾步踏在草坪上,簌簌作响。

虽已是深夜,然而卧在深山之中的139营地仍被一股诡秘而紧张的氛围所笼罩着。陆清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眉目紧锁面色冷清,迎上前头等候的两名士官,一边低低交谈着一边匆匆走远了。

例行检修直升机的两名地勤兵这时才敢偷偷地咬起耳朵,“瞧见了吗,陆少将也来了……”

“陆少将为什么来呢?”

“你傻呀,陆少将当年也是游隼大队出去的。如今宋队长出了事儿……”

对方唏嘘两声,“谁能想到呢,宋队长居然不是个Beta,是个Omega。说真的,他那么能打,就是个Beta都够吓人了的,没想到……”

是啊,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堂堂游隼大队的队长宋柏,居然会是个隐姓埋名潜伏多年的omega。这个人无根基,无背景,以一个beta的身份在军中服役长达十年,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功勋累累,二十来岁的年纪就擢升至游隼特战队的队长,在alpha占据七分天下的部队中,堪称所有beta的传奇榜样。谁也不会想到,宋柏,居然会是个Omega。

柔柔弱弱,娇娇滴滴的Omega。

小兵甲一边给直升机加油,一边面色复杂地嘀咕道:“……你说,宋队长这样的Omega,谁敢娶他?”

小兵乙同样的面色复杂,“你能想象,宋队也会有发情期,也会化成水儿似的,也能怀孕生孩子吗?”

小兵甲眼前浮现出宋柏那双清冷的眼,登时激灵灵地打了两个寒颤,“不敢想不敢想。”他埋头拧着螺丝,半晌才道:“宋队…以后不会在游隼了吧?”

小兵乙摇摇头,不置可否。二人谁也没再说话。夜色深浓,和着盛夏的热风,将营地黏腻腻地笼罩了。

陆清穿过山坳,身上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得贴在身上。他走得极快,风将他的额发吹起,露出光洁冷峻的额头来。

“……事情就是这样,宋队在演习时信息素失控,造成了不小的骚动,以至于十三名alpha士兵受伤。初步判定是抑制剂失效。事情发生之后,宋队第一时间就被控制起来了。最初他什么也不肯说,最后是通过DNA大数据比对,才确定了他的身份。他真名叫穆雪松,25岁,C城人,十一岁分化成Omega并登记在册。也就是说,他的姓名,籍贯,年龄,性别全部都是伪造的,居然能通过层层审查在军中待了这么久,真是不可思议。”

陆清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淡淡问道:“他的身份确定无误吗?”

“是的,宋队什么都不肯说,但是我们已经同他的家人取得了联系,他兄长亲自确认了他的身份。”士官说着,谨慎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低声道:“所以我们才通知了您。”

陆清曾有一位未婚妻,名门望族之间的联姻向来不是什么稀罕事,奇就奇在,那位Omega少年在婚礼前夕逃之夭夭,十年来杳无音信,这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是谁能想到,陆清的未婚妻名叫穆雪松,而穆雪松就是宋柏呢?

陆清站在审讯室门前,右手搭上门把,沉沉地出了口气。他忽然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站在这里,要给里面那位素不相识的未婚妻收拾烂摊子。他和穆雪松不过是一场传统乏味的政治联姻,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就由长辈做主在婚姻署登了记,只有一次婚前的例行拜访,恰逢穆雪松卧病在床,也未能谋面。

不,这话不对,不该说素不相识,他不认识穆雪松,但他认识宋柏。宋柏加入游隼大队的那年,正是他升调的时候。作为那一批新人里唯一的一名beta,容貌又格外俊秀清雅,宋柏真是想低调也难。Beta虽然及不上alpha那样骁勇善战,但在通讯勘察等方面往往更加出色。陆清没有多想,心里已将他默默地划去了通信连,直到新兵第一次演练时,宋柏当着他的面一连击败了七名alpha,回头冲着他轻轻一笑。

“长官,不是只有alpha才擅长作战。”少年盯着他的目光熠熠,从头到脚都写满了不驯服,汗珠附着修长白皙的脖子闪闪发光。

陆清拧开了门把手,铁门洞开,被绑缚在审讯椅上的穆雪松赫然跃入了他的眼帘。他仰面靠在椅背上,神情涣散,显然已经受了许久的讯问,所幸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

陆清摸摸他面前巨大的白炽灯,这会儿虽已经关了,但灯盏还热得烫手。他不动声色地问:“你们审了他多久?”

“四十二小时。”

“哦,那么,除了隐瞒性别服役之外,他身上可有其他的疑点吗?”

“现在看来没有。你该庆幸这点。”厉中将从审讯桌后面站起来,面色阴沉,“一个Omega,瞒天过海,在军中长达十年,简直荒唐!”

“确实荒唐。”陆清微微颔首,紧跟着挽了挽袖子,扬手极狠辣的一记耳光,打得面前的人一头磕在铁椅上,鲜血涔涔而下。冷冽的信息素气味在审讯室里四溢,接待陆清进来的士官变了脸色,慌忙退后几步带上了铁门。

“人我要带走。”陆清恍如未见,重新放下袖子,面无表情,就像方才只是喝了杯水一样寻常,“我是他的未婚夫,我享有他的监护权。”

穆雪松嘴里含了血,牙关里溢出一声嗤笑,俊秀的眼睛里沁着几分不屑,在他身上冷冷地打了个转。

清晨六点三十二分,军区医院。

穿着白大褂的主任医师将手里的报告翻了一翻,面带忧色,对着陆清欲言又止。陆清直截了当地问:“他身体情况很糟糕?”

“不……”医生皱了下眉,“他受了长时间高强度的审讯,因此十分虚弱,但只要休息几天就会好的。除此之外,他身体各项机能都非常健康,应该说,非常强悍,电荷测试表明,他的肌肉力量甚至远远超过大多数alpha。唯一有问题的是……”

陆清一点头,“你说。”

“他内分泌紊乱,是常年注射过量抑制剂的影响。他生理年龄是二十五岁,原本是Omega最适合生育的年纪,可是他血液里的信息素浓度远远低于正常水平,生殖腔的厚度跟初次发情的少年人差不了多少……”医师推了下眼镜,“他不能再使用抑制剂了,陆少将,不然迟早会丧失生育能力的。我建议您尽快带他做一下激素治疗,如果您还希望他为您生儿育女的话。”

陆清侧头向病房里看了一眼。穆雪松躺在床上兀自昏睡,左边脸颊上红肿泛青,盖住了苍白的底色。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显得异常瘦弱。其实早该意识到的,他抱着手臂想,宋柏的体格向来及不上战队里其他的alpha强壮,据队友说,他习惯于独自洗澡,十年来从没有回家探亲过,不止一个人见过他吃一种撕掉标签的药片,大多数时候都穿着带领子的衣服——出自于Omega保护后颈的本能。

其实并不是毫无蛛丝马迹的,只是没有人想过,这样一个优秀的战士,会是个Omega,仅仅是这种可能都没有想过。

陆清沉吟着开口,“这里是军部,他不使用抑制剂住在这里,你们要确保他的安全和隐蔽。他需要一间单人特护病房,所有医生和护士都换成Omega。等他身体康复之后,我会来接他。”

医生点头应下。陆清再向窗中看最后一眼,“留心着,他醒了给我打电话。”

穆雪松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才混混沌沌地醒来。入目一片陌生的白色令他的神经瞬间绷紧,身体如弓弦般一跃而起,紧跟着就有许多双手七手八脚地按住他,吵嚷道:“不要动!”“哎呦,针头回血了!”“我按不住他!你快来绑约束带!”“去通知陆少将!”“镇静剂,镇静剂拿来!”

逃!快逃!穆雪松昏沉中想,我要离开这里……我必须得离开……我不能…我不能走向那个命中注定的结局……刺目的白炽灯高悬在头顶,有人在按着他,他感觉皮肤上尖锐的刺痛,是丛林里被他的信息素刺激到的alpha士兵在试图攻击他……但是镇静剂很快起效,他半阖着眼似乎再度堕入深眠,直到有人唤他——

“宋柏。”

他在睡梦中不安地皱起眉头。

“宋柏。”那个人还在叫,“宋柏。穆雪松。”

这个久违的名字令他悚然惊醒,冷汗淌进眼睛,蛰得他双目刺痛。陆清站在他床头,眉头微蹙,将一杯热气腾腾的甜牛奶递到他面前,“喝点东西,你脸色不好。”

穆雪松冷汗淋漓,下意识接过来喝了两口,吞咽时牵动得脸颊钝痛,这才叫他猛然想起审讯室里那记狠辣的耳光。他脸色登时变了,将剩下的半杯牛奶缓缓地撂在床头柜上。

他的敌意无声却清晰,陆清了然,他在床尾上一坐,两条长腿十分闲适地交叠起来,“厉中将是个赤裸裸的性别主义者,对所有的Omega都怀有根深蒂固的敌对和鄙视,这也是他大动干戈亲自讯问你的原因。因为当年你的委任状是他亲自签署的,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愚弄。”他冲着雪松脸上的伤痕扬了扬下巴,“所以,很抱歉。”

穆雪松冷淡地撇过眼,“没关系。厉中将不能被愚弄,但我的人格受到羞辱是不要紧的。”

陆清礼貌地勾了下嘴角,“来日上了军事法庭,这样牙尖齿利对你不会有好处。”

“陆少将这样好心。”穆雪松抱起双臂,隐隐的透出抗拒。这个角度使他的下颌线异常清晰,颈口处的皮肤白得像骨瓷一般。

“相信我,我比你更不想淌进这滩浑水。”陆清冷冷道:“奈何婚姻署登记了我们的名字,从法律上讲,我必须对你负起监护的责任。”

Omega不具备独立性,生理因素决定了他们过于柔弱,难以承担繁重的劳动和责任。他们出嫁前依从父亲,出嫁后依从丈夫,这是举世的共识。

穆雪松轻轻一哂,“监护?我不需要监护,也不承认这段婚姻关系。说到底,陆少将,你我本就素昧平生。”

性格过于刚强对Omega来说从来都不是值得称道的品质。陆清的眉尖厌烦地蹙了蹙,“你我所见略同。此事了结之后,我会向婚姻署递交离婚申请,你的监护权会自动归还给你父亲。但是在此之前,我仍然是你的监护人。”

穆雪松倚着床头,眼珠清凌凌的,傲然道:“监护我,你试试?”

陆清注视着他,半晌嘴角微不可查地一勾,似乎觉得有些可笑。他拾起军帽扣在头上,理了理衣领,淡淡地说:“我认可你的能力,也知道你的功勋。但是Omega的弱势是生理因素决定的,并不受你意志的主宰。过度的自信对你不会有好处。”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时才回头微带嘲讽地说:“否则你现在也不会躺在这里了,是不是?”

穆雪松眯了眯眼睛,没有吭声。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暂的交锋之后,陆清拧开了门把手,沉着的脚步声沿着长廊一径走远了。

穆雪松掀开被子,趿着柔软的拖鞋走到门前,猛然拉开,霎时间四只黑洞洞的枪口就顶到了他面前。领头那人向他行了个礼,一板一眼地说:“宋队,军部有令,为您安全着想,请您待在病房里头,不要出来。”

就在这一息之间,穆雪松已然看清了这条走廊的布局。这条走廊很短,只有八间病房,此刻四下里静悄悄的,似乎并无人居住。除去这门口的四个警卫之外,两端亦各有三名荷枪警卫,端的是戒备森严。

穆雪松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我不舒服,叫大夫,也不行吗?”

领头那人不为所动,“好,请您先进去,我去叫大夫。”

穆雪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反手摔上了房门。

————------

三天之后,九点十七分。一个长长卷发神情温柔的女性医生例行推开了房门,礼貌地招呼道:“宋队长,我来查房了,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穆雪松盘腿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没喝完的甜牛奶,点头致意道:“我很好,谢谢你。”

向妍弯腰揭开他额头上的纱布,打着小手电仔细看了半晌,“伤口恢复得很好,可能会留一点点伤疤,头发盖住就看不见了,不要紧的。”她直起身子莞尔一笑:“您可以出院了,宋队长,陆少将十点钟会来接您回家。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抑制剂。”穆雪松下意识摸了下后颈,“走廊里太多Alpha警卫了,这让我感到不安全。”

向妍脸上现出温柔的责备神色,“这不可以,宋队长,你的身体已经不能再使用抑制剂了,不然的话,将来会生不出宝宝的。”

“我不在乎。”穆雪松冷冷道:“我没兴趣生孩子。”

向妍不赞同地摇摇头,“生育是神圣的,宋队长,这项能力是上帝赐给Omega最珍贵的礼物,正是它使我们拥有了与生俱来温柔无私的品质,使得人类的火种生生不息。恕我直言,您太偏激了。如果您和陆少将孕育一个宝宝,您就会知道,生命本身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儿啊!”

穆雪松沉默下来,将视线移到落地窗外,凝望着远方不语。

越过医院的楼宇和高墙,远方是一大片广袤荒凉的土壤,低矮的灌木和杂草纠结缠绕着生长,直到与灰蓝色的天空融成一线。空气是黄蒙蒙的,那是风吹起沙尘漫天飘荡。

他记得年幼的时候,父亲曾同他讲过,就在短短的二百多年前—这在人类的历史上并不是个漫长的刻度—那时天朗气清,物产丰饶,人类孕育出了有史以来最辉煌最开放的文明,纵使现在只能从故纸堆中觅得雪泥鸿爪,亦足以令今人击节赞叹。然而,那一切灿烂都伴着火山喷涌出来的岩浆而终结。突然频繁起来的地质活动令全球的火山相继喷发,伴随而来的就是地震,海啸,洪水,气温升高,大气污染,以及蔓延全球十室九空的瘟疫病毒。灾难之后,全球人口锐减到不足十分之一。然而厄运并未就此终结,疮痍贫瘠的土地严重沙漠化,农作物难以生长;火山接二连三地喷发造成酸雨,污染地下水与河流;物资匮乏、战火频发、环境巨变,使得人口逐年递减,曾经繁华喧嚣的城市接二连三地废弃,植物疯长,成了野兽嬉戏的乐园……

人类的种群恢复需要繁衍,而毋庸置疑,最适合繁育的性别就是Omega。也正是在这短短二百余年间,Omega的生存空间被不断压缩,《婚姻法》《生育法》接连出台,直到如今,完完全全成为了Alpha的附庸。

但这是伟大的。他们这样说。繁衍子息,传递人类文明的火把,这是无上荣光,这是神圣事业。他们说,历史会记得。

楼下传来发动机的轰响。穆雪松收回目光,摸着额角的伤疤,低低地冷笑了一声。

十点整。

陆清身穿便装推开了病房门,入目空无一人,他眉头微微一跳,那根警觉的神经瞬间绷紧,下意识便摸腰间的配枪——就在这时,一块冰凉尖锐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喉咙。

“别动。”穆雪松一跃而下,猫一般轻捷,右手握着玻璃杯的碎片——是他用被子裹着摔出来的——左手灵活地抽出陆清的手枪抵住他的额头。“别动。”他附在陆清耳边低声道:“长官,我们打个商量吧。”

汽车飞驰在城外荒凉空荡的公路上,穆雪松一手持枪顶着陆清的额头,一手熟练地扯开注射器的包装袋,将抑制剂注射到肌肉里。

车厢里弥漫的信息素味道悄然淡了下去,陆清双手握着方向盘,心平气和地说:“过量的抑制剂对你的身体有害,我想医生应该已经提醒过你了。”

穆雪松把用过的注射器顺手从窗外丢了出去,混不在乎的说:“如果手术切割腺体不会造成早衰的话,我早就这么干了。”

陆清眼底浮上几丝笑意,直到这个时候,他的神情依然是平静甚至轻松的,“看来你对自己的性别十分抵触。”

“不。”穆雪松挑了下眉毛,“相比之下,我更受不了你们Alpha,一群进化不完全只会随时发情的动物罢了。往右边开!”

陆清搭着方向盘往右打了半圈,车子沿着右边的小路向着前方的荒城驶去,后面追踪的车队已经远远地看不见踪影,穆雪松提着的一颗心刚刚落回到肚子里,但就在这个时候,陆清忽地将方向盘向左边猛打,疾驰中的汽车猛然转向,巨大的惯性几乎使车尾飞了起来。

穆雪松的身体一瞬间不受控地被向前抛去,枪口从陆清额头上滑开,随即被他狠狠钳住手腕调转了方向,子弹砰地一声击碎了右边的半扇车窗,手枪也脱手飞出,被陆清勾回手里。穆雪松猛地屈起膝盖顶住前排座椅,遏制住了前倾的力道,紧跟着猱身而上,左臂紧紧勒住了陆清的脖子,正待发力——与此同时,冰冷的枪口也抵上了他的耳朵。

陆清猛踩刹车,车轮在地面上蹭出长长的痕迹,但他们都死死地顶住座椅,没有动弹。

后视镜里映着穆雪松冷冽的眉眼,陆清打量着他镜子里的神色,将枪口在他耳廓上轻轻画了个圈,饶有兴趣地问:“你猜,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穆雪松手肘略微收紧,手掌环住他的后脑,就着这个姿势只要一发力,就能轻松拧断陆清的颈椎。“你试试?”

狭长的后视镜里映着他们的影子。假如忽略掉那把手枪带来的杀意的话,这个姿势简直堪称暧昧亲密,陆清几乎能嗅到他后颈上还未完全抑制住的信息素若有若无的气味,清新冷冽的,像雪山松林里流出来的泉水。

“何必如此呢?”他忽地开口问:“我对你并没有恶意。”

“长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穆雪松语带讥诮地反问:“我不觉得您是这样好心的人,仅仅为了一纸十年前的空头婚约,就甘心连夜从A市赶来帮我。”

“为了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大概不至于。但是为了我曾经的战友和部下,游隼的队长宋柏,或许我是甘心的。”陆清平静地反问:“那么你呢?在你眼里,我仅仅是和你有过婚约的Alpha,还是曾经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同袍?”

穆雪松蓦然沉默了。在他加入游隼的第三个月,陆清就升调离任了,更兼那时候,陆清不知他的身份,他却知道陆清,每每有意回避,是以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游隼作为特战队,每一场任务都是生死一线,每一名队员都是刀尖火海里滚出来的,同袍之情,亦是格外深厚绵长。游隼大队向来都有认亲的良好习俗,即便是两个入伍时间差着十七八年素不相识的战友碰了面,听说对方曾在游隼待过,都能热泪盈眶地拍一拍肩膀。

陆清打量着他的神色,忽地丢下手枪。穆雪松一愣之下,下意识也松开了手。陆清啪地解开安全带,当先下了车,吩咐道:“出来,我们好好谈谈。”

穆雪松沉吟片刻,缓缓地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在他三步之距站定。陆清倚着车门站着,没有看他。他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来点燃,狠狠地吸了几口,方吐出一大口烟气,语意微冷地说:“知道吗,宋柏,你今天让我很失望。”

“游隼的队员因你之故,全员都在接受隔离审查,而你作为他们的队长,却要临阵脱逃了。”

“为什么要审查他们?”穆雪松皱起眉头,“我隐瞒身份入伍,和他们有什么相干?”

“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所有与你相关的人都脱不了关系。”陆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当年是谁协助你隐瞒身份入伍,这十年来是否有人涉嫌包庇,演习之前你的抑制剂失效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这些事情不是说说就能过的。按程序来说,过段日子,你也要到军事法庭去走一遭。事情还没解决,你却要丢下战友做逃兵了。”

“穆雪松,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前方又吹起了沙尘,残破的高楼大厦笼罩在黄蒙蒙的烟气里。穆雪松忽而觉得心头一阵燥郁,伸手从烟盒里抽了根香烟。陆清顺手把打火机丢给他,紧跟着才后知后觉地意识过来,不禁笑了一声,“仿佛Omega不该抽烟。”

穆雪松叼着烟卷,从眼角里看了他一眼,“不包括在军队里滚了十年的Omega。”

他喷出一口烟雾,眺望着远方荒城的轮廓,半晌才说:“抑制剂失效这件事情,我怀疑有人动了手脚,但,也可能只是我倒霉而已,没有证据,不敢多言。至于当年帮助我入伍的,是一位长辈,他已经在五年前执行任务时牺牲了,我不想污了烈士的身后名,这一点,请你谅解。”

陆清微微地点了下头。

穆雪松嘴里含着一口烟,又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之所以入伍,是因为…不光是躲避那张我毫无反对余地的婚约,你可以说因为理想,也可以说是我个人的情结作祟。但我自认为对得起军人的本分,少将,于国于民,我经得起任何审查。”

“就这样。”他两根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掐灭了烟头的火光,又重复了一遍,“就这样,我没别的可说了。”

陆清侧头打量他,穆雪松斜倚在车门上,身姿是与那些柔弱娇软的Omega们迥然不同的劲瘦挺拔,神情里的那种刚强,是融化进骨血中的气质。他伸手拉开车门,低声道:“上车。想想你的战友,事情没了结之前,你没资格一走了之。”

穆雪松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你用不着杞人忧天。”陆清嗤地一笑,“这十年来我没有单方面解除婚约是因为我对结婚这件事情没什么兴趣。名义上,我现在还是你的Alpha,我既不会起诉你犯下逃婚罪,也不会指控你违反了生育法,更不会逼你成婚——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我大动干戈的,我的兴趣只会留给我未来的伴侣。你实在是,从头到脚都没有长在我的审美点上。上来,我送你回穆家。”

穆雪松挑了下眉毛,飞快地拉开车门坐到后排座椅上,回嘴道:“彼此彼此,提前为你将来的Omega默哀,要和你这样自命不凡的人绑在一起一生一世。”

“我不回穆家。”他抱起双臂,姿态里又透出那股隐约的防备和抗拒来,“你可以通知我…我父亲,我只想见他一个人。”

“宋队长。”陆清冷冷地说:“我不是你的司机。”

穆雪松不大情愿地盯着他的后脑勺,半晌忽而一笑,从善如流道:“好的长官,多谢长官。”

这是几天以来,穆雪松第一次在他面前笑。陆清抬眼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笑容,眉眼弯弯,这时他看起来就不再那样尖锐了,反倒透着一股十分干净舒服的少年气,这使他猛然意识到他们之间存在的性别差异。

同Omega斤斤计较并不是一件有风度的事情。于是陆少将难得容让的闭了嘴,并且向后排丢了条皱巴巴的毛毯。

“风大。”他面无表情地说。

坐落在城南角落里的华章餐厅,是S城仅有的五家饭店之一。时下物资匮乏,粮食全部都是按需配给,下馆子也成了一件无比奢侈的事情。

下午三点钟,华章餐厅里的客人寥寥无几,楼上的包房里却已经坐了个皮肤苍白面容俊秀的中年男性Beta,他穿着件合身的黑色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脊背挺直坐在那里,浑似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楼梯上急促的脚步声惊得他如梦初醒似的,眼睛里漾起了几分神采,紧跟着包房的门就被穆雪松携着风一把推开,他立在门前定定地看了男人几秒,而后便合身扑了过去。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他抱着男人的身体,隔着衣服都能摸出肩胛上的骨头,“你过得不好,他们欺负你了,是不是?”

穆怀礼来回地摸着他的头发,说起话来也是颤颤巍巍,断断续续的,“不,我是……太想你了,你走了这么久……陆少将一来通知我,我就赶快跑出来见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回来了,我来带你走。”穆雪松哽咽道:“我带你走,我们不要再寄人篱下了。”

“走?走去哪里?”重逢的激动过去之后,二人分开落座,穆怀礼还好似反应不过来似的,茫然地问,“听说你在军队里出了事儿,要接受审查,现在住在哪里?”

“军部的公寓,陆清把我保释在那里。”穆雪松耸耸肩,“还是很安全的,毕竟有警卫24小时的看着我。”

“陆少将会生你的气吧。”穆怀礼不安地问:“你……你这样逃婚,他如果蓄意报复……”

“陆清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为人很正派。”穆雪松中肯地评价道:“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情了结之后,我就带你走。”

穆怀礼抱着茶杯,手指痉挛地握紧又松开。他性情优柔软弱,虽然是长辈,却总是没什么主意。“可你大伯已经知道了,他知道了你入伍的事情,你…你觉得离开穆家,真的是好选择吗?”

“你不要再提他了。”穆雪松断然道:“这么多年我们在穆家过得是什么日子?他们看不起你,也看不起我。你不要总像个软柿子,任谁都能拿捏几下。”

窗外的天光映着二人的侧脸,这个角度看上去,他们的容貌十分相似,只是穆怀礼的神情总是愁苦而柔顺的,这经年累月的情绪早早在他鼻颊两侧刻上了弧线,而穆雪松的轮廓却更为锋利分明,一眼望去,便有种瞩目的飞扬昳丽。

穆怀礼便不再说话,他垂着眼皮,眼睫神经质一样眨得飞快。穆雪松来时很饿,见桌上摆着各色精致的茶点,便轻松自在地抓来吃。“这是不是你特意给我做的?”他捏着一块蛋糕得意洋洋地问:“我一吃就是你亲手做的。你不知道,我现在住的地方伙食好差,除了土豆就是豆腐,再不就是能量糊糊,难吃得要命。”他皱了下鼻子,又笑眉笑眼地说:“所以我就好想你。”

穆怀礼把茶杯凑到唇边,又微微发抖地放下,清了清嗓子,“雪松。”他说,“你是我的孩子。”

“嗯?”穆雪松舔了下手指上的蛋糕渣,疑惑地抬头看他。

“我永远……”他发抖地说:“我永远爱你。”

穆雪松诧异,“你……”话音才落,他忽而觉得眼前昏黑,天旋地转,竭力起身却又腿软地坐倒。

“你给我吃了什么?”他难以置信地问,“是……是你吗?”

他没能等到答案。大片的黑暗侵进他的视野,穆怀礼的身影愈发飘摇模糊,身体砸落在地上的声音,是幕布合拢前最后的声响。

再醒来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被反扭着双手拷在床头的铁栏杆上,厚厚的窗帘紧紧地掩着,使得室内昏暗难辨。但是就算看不清,仅仅只靠气息,他都能认出这个令他刻骨憎恶和恐惧的地方。

穆雪松禁不住发起抖来。他竭力挣扎,手铐敲击得床架铮铮作响,手臂几乎扭成一个奇异的角度。他弄出的声响似乎惊动了房间外的看守,不多时,他就听见外头传来纷乱的争执声,紧跟着房门便被轰然撞开。

穆雪松眼前一花,头上就挨了狠狠的一拳。闯进来的男子粗暴地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拖到地上,穆雪松手足皆被绑缚,全无反抗之力,片刻之间就挨了许多拳脚。门外的守卫连忙跑进来,七手八脚地将男子拖开。穆雪松终于得以喘息,他啐了口血,胸口肋骨断了似的疼,忍不住躬起身子。

这时他才发现,面前这个Alpha,居然跛了一条腿。

他的视线赤裸裸地毫无避忌,男子恨得切齿,“小畜生,全拜你所赐。”

穆雪松笑起来,他肋骨疼得几乎不敢喘气,但他笑得那样开心,甚至笑出了眼泪。“穆烽。”他咳嗽着说:“我的表哥,你为什么还没死?”

穆烽扬手一记手杖抽在他肩膀上,力道之大几乎听得见木头劈裂的声响。穆雪松死死地咬住嘴唇没有吭声,眼神阴鸷地盯着他。

穆烽还要打,手臂却被人牢牢抓住了。他回头欲骂,却在见到来人的那一刻匆忙闭了嘴。“爸。”他诚惶诚恐地唤道。

穆家的当家人穆怀志扫了他一眼,眉宇间自然地聚成一道深痕。“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他沉着脸说:“我叫你上来,不是叫你动私刑,泄私怨的。”

他又转头,用嫌恶的目光审视着蜷缩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侄子,“前段时间,陆少将已经找我谈过,委婉地表达了要退婚的意思。穆家,从未出过被退婚的Omega。你和你父亲一样,生来就是耻辱。”

穆雪松向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冷冷地说:“耻辱?你败坏人伦的儿子才是耻辱。你们父子两个,真是叫我恶心。”

室内的空气骤然冷了下去,穆怀志把眼睛眯起,用手杖轻慢地挑了下他的下巴。

“雪松,你真是永远也学不会驯服。”

穆雪松努力地坐直身子,试图缓解还被反铐在床头的双臂上撕裂般的痛感。

“不要再假惺惺了。”他厌烦地说:“你们才不会在乎我逃不逃婚,你们巴不得我死。”

穆怀志反手,用手杖在他脸颊上抽了一记,白皙的面颊上顷刻间就浮起了藤杖青红的痕迹。“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冷冷地说:“我当然想让你死。你活着,就是你父亲一生中最大的污点。但就算死,你也得把拿走的东西原模原样地给我吐回来。”

“要点脸吧。”穆雪松冷笑说:“那是我父亲给我的东西!”

穆怀志摆了摆手,满屋子守卫便悄无声息鱼贯而出。他蹲下身,一手抓着穆雪松的头发迫他抬头,“那份样本,是你父亲看上的那个烂人从我的实验室里偷出去的。”

“那份样本来自于军方的研究所。”穆雪松不甘示弱,“研究所的一切成果,都隶属于国家。”

“我不想跟你废话,把样本和数据交出来。”穆怀志手指收紧,穆雪松几乎听得见发丝与头皮分离的声音,“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穆雪松咬紧了牙,“样本不在我这里。当年我逃出去的时候,就第一时间托人把它送还了军方。”

对方显然被他激怒了,他猛的扯住头发把他往床柱上撞,砰地一声头破血流。巨力撞击使穆雪松刹那间几乎晕厥,鲜血涔涔而下,顷刻就模糊了视线。

穆怀志松开手,抽出手帕一根根擦净自己沾血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说:“看来你在外头野了太久,早已不记得什么是教训了,需要我重新提醒你一下。”

穆雪松侧过脸,用手肘擦净脸上的血,也掩盖住自己恐惧的神情。“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军方的人。”他努力地平稳声音,“你敢动我,担得起后果吗?”

“呵。”穆怀志轻轻冷笑出来,“宋队长,宋上校。”他把手里的藤杖递给旁边的儿子,“这个头衔永远都不会属于omega,你应该比我清楚。”

穆烽扬唇一笑,跛着腿上前两步,将手里的藤杖高高举起。穆雪松下意识闭上眼,下一秒他的身子便被大力踹翻,跪伏在床上,一只穿着皮靴的脚踩住他的肩头,藤杖伴着尖利的风声落在他身上,从左侧肩背直划向右侧大腿。衣裤被大力抽击留下了一道斜斜的痕迹,片刻后便有星点血迹渗了出来。

穆雪松铐在床头的双手猛然攥紧,只听得那个阴冷的声音附在他耳边冷森森地说:“知道吗?表弟,现在这个场景,我已经期待了很多年了。”

Alpha信息素的气味强烈地灌进他的鼻端,这气味是他自幼就无比熟悉的。无数次,穆烽以信息素生理压制的方式,迫使他顺从。

“滚开。”他低声道:“你的气味让我恶心。”

穆烽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往上大力一提,藤杖抡圆了左右交替着抽打下去,粗暴得不似在鞭笞活人,浑似在抽打骡马。

穆雪松疼得蜷起身子,从背到腿都因这狂风暴雨般的毒打而血迹斑斑,却在疼痛间隙里嗤嗤地笑起来,“你看你恼羞成怒的样子,一个自以为精英的Alpha,年岁大好却残废了一条腿,只能在这里对着没有反抗能力的人耀武扬威。穆烽,你可真是个废物。” 他竭力昂起头,乌黑的眼珠牢牢盯着他,“或许当年我那一枪没有打你的腿,而是直接打你的胸口,会不会更仁慈一些?”

藤杖倏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杖尖在他皮开肉绽的伤口上逡巡片刻,而后骤然狠狠一击,抽落在他膝弯上。穆雪松的身体向上一挣,一时间眼前昏黑,耳边好似蒙着潮汐海水,什么也看不见,听不清。

“电击枪!”隐隐约约,他听到有人暴怒地喝道。坚硬的电棍在他胸口连戳了几下,高压电瞬间将皮肤灼烧出焦黑的伤痕,强刺激的电流剧痛,令他垂死般身体僵直后仰,心脏足足停跳了五秒钟,才复苏般震颤起来。

穆雪松滑倒在地上,又被缚在床头的手铐半吊起来。他皮肤惨白,领口处的皮肤甚至因电击而爆出了血点,浑身上下像是在水桶里泡过,黑发混着鲜血和冷汗湿淋淋地贴在脸上。

穆烽拗了拗脖子,满脸戾气,揪起他的头发正欲在他脆弱的后颈腺体上再来一下。穆怀志却忽地举手,喝止了他。

“不要把他弄死了。”他微微地皱眉,训教道:“刑讯要注意方式和程度,你作为执行者,不要被自己私人感情过分影响了。”

“是。”穆烽悻悻放下了电击枪,“可是爸,他什么都不肯说。”

穆怀志站起身,审视着地上的躯体。穆雪松双眼半阖,似昏似醒,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诱导他进入发情期。”半晌,他决断道:“叫人去准备一下,所有Alpha守卫都退出别墅大门。”

“可行吗?”穆烽皱了下眉,“他应该用过高强度的抑制剂,流了这么多血,我都闻不到一点信息素的味道。”

“多打几支催情素就是了。”穆怀志满不在乎地说,“对付Omega,这是比刑讯更有效的办法。发情的时候他们完全没有理智可言,脆弱又可悲的生物。”

一刻钟后,一只银色托盘被送进门来,白色的衬布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三只注射器。

穆烽蹲下身,托起他的后脑。

“不……”穆雪松昏朦中向后闪避,“不……别这样……”

但他没有力气抗拒。穆烽对着他俯下头,神情里混合着奇异的仇恨和渴望,牙齿用力合拢,刺破了后颈的腺体。

临时标记对于即将迈入发情期的Omega来说,比任何催情素都来得有效。

穆雪松像是被毒蛇蛰咬一般,猛烈挣扎起来。这熟悉的气息混合进他的身体血液,无数灰暗的记忆纷至沓来,令他生理性的厌憎不适,肠胃里翻江倒海,俯身干呕起来。

这行为无疑激怒了面前的Alpha,穆烽用膝盖压着他胸膛,冷笑道:“你觉得我恶心?你在部队里待了十年,跟一群Alpha同吃同住,你被多少人咬过?”

他一手按住穆雪松的手臂,在他臂弯的静脉里连续推了三只催情素。穆雪松的眼睛阖起,又睁开,身体慢慢地蜷缩起来。药效使得他全身发软,滚烫的热流沿着血管流向四肢百骸,带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仿佛在深水中向下坠落,思维,感官,神智俱被麻痹,只有一从接一从的热浪,从血脉深处奔涌出来。

他没法抗拒本能,就算他再要强,再倔强,他也无法抗拒生理上的本能。没有人能救他。穆雪松浑浑噩噩地想,是的,没有人能救我。

恍惚中,他听到有人说:“解开他的手铐。他不会再跑了。”

…………

陆清接到穆怀礼的电话时,刚刚从研究所走出来。此时已经是傍晚,漫天黄云拥着欲坠的夕阳,天地间荒凉而广袤。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慌张且颤抖,迎头便问:“雪松不见了,陆少将,雪松不见了。”

“我当然知道他不见了。”陆清不悦地说:“事实上,他不正是跟伯父您会面之后才不见的吗?他在哪里?叫他跟我说话!”

“他要死了。”穆怀礼忽地提高嗓音,“他要死了,少将,他们要把他打死了。”

陆清把眉头皱起,“谁打了他?”

“他们逼问他样本的下落,我闻到他信息素的味道……”穆怀礼语无伦次,又像梦语一般念念叨叨,“味道很浓,他被迫发情了……你救救他吧,少将,求你快来救救他吧……”

陆清猝然停住脚步。

“心率160,血压50,病人失血,拿血浆来!”

“有室颤,静推1.5毫克肾上腺素。”

…………

凌晨三点二十七分,陆清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双手交握,眉头紧紧地聚成一团。

不远处,四名被他紧急调来的游隼队员刘远洲,陈晖,周启,赵湘生都靠墙站着,骂骂咧咧,其中副队长刘远洲的声音最为清晰,“……就不是个好东西!这他妈不是刑讯,什么是刑讯?”

陆清攥紧拳头,心想,这毫无疑问就是一场刑讯,可他偏偏无能无力。

他带人赶到C城的穆家庄园时,那里正出乎意料地灯火通明,穆怀志亲自迎出来,态度亲和,一见他便当先开口道:“陆少将,你来得正好,雪松今晚突然发情了,情况不大好。”

穆雪松躺在三楼的卧室里,裹了件宽松的睡袍,全身都泛着不正常的粉红,嘴唇却毫无血色,信息素的味道异常甜腻浓郁,几乎熏得人头脑隐隐发昏。两名医生围着他给他擦汗输液,他只是昏沉沉合着眼,没有反应,露出的额头和手腕上都有明显的伤痕。

陈晖一见便炸了,拎着枪大骂,“你没动他,他身上怎么会有伤?”

“我责罚了他。”穆怀志坦然地回视他,“雪松这些年的行为委实太过出格了,都是我素日治家不严,理应让他受些教训。这是我家务事,诸位不必插手吧。”他对着陆清沉默且敌对的目光微微一笑,“怀礼打电话给你,我不知他跟你说了些什么,但你可能不知道,我弟弟他……”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自从雪松的母亲去世后,他精神就不大好了,说话做事常常颠三倒四,异想天开。就像这次,雪松还在接受审查,他就自作主张地把人带回来。我原想着明天就把他送回去,没想到……”

就好像,今夜发生的种种,都只是偶然。而他只是一位恨铁不成钢的伯父,仅此而已。

甚至,在陆清要把人带走时,他还沉着脸,义正言辞地上前阻挠,“等一等,少将。雪松正在发情期,你把他带走,想要怎么样?你若打定主意要退婚,雪松就必须留下,我断不能让人随便玷辱了他。”

活脱脱是一位严厉却慈爱的长辈。

陆清彬彬有礼地笑了笑,只说:“穆先生,我们还没有离婚呢。法理上讲,我才是他的丈夫,他的监护人。”

他俯身把穆雪松抱起来,隔着薄薄的睡衣,闻到了掩盖在浓郁信息素味道下的血腥气。

穆怀志曾在政府里身居要职,绝非普通人家。况且陆清他们不是警察,没有执法权,也没有搜捕令,根本没道理对他当场发难。

直到上了直升机,他才发现穆雪松这一身触目惊心的伤口,胸前甚至有几处电击后的焦痕,头皮里几道裂伤都结成了乌黑的血痂。昏迷中的穆雪松喘着粗气,浑身汗流得像水洗过一般,喉咙里时不时地冒出几声濒死一般的倒气声。

飞机直奔S城军区医院,刚送走穆雪松不到三天的主治医生当即大惊失色,脱口道:“怎么又是他?”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陆清眉头紧锁地想,样本,是什么样本?

一个老谋深算的伯父,一个神经兮兮的父亲,神智不清遍体鳞伤的穆雪松,怎么会突然到了发情期呢?他明明三天前才注射过抑制剂……如果当真是他们用药促使他进入发情期试图逼供,对自己的亲人用这样下作的手段……陆清只觉心口激灵灵地冒起了一股寒气。

急救室的大门被猛然推开,“哐啷”一声拉回了他的思绪。陆清抬头,只见一名医生直冲出来,“病人的家属在哪?病人处在发情期,情况很危险,快叫他的Alpha过来给他做个临时标记!”

刘远洲陈晖等四人从走廊那头跑过来,闻言齐刷刷地看向陆清。

陆清站起来,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皱眉问:“为什么不给他用抑制剂?”

“能用我们会不用吗?”医生情急之下,张口便是噼里啪啦一通训斥,“病人才被注射了大量的催情素强迫发情,你现在又要给他注射抑制剂强迫终止,他的心脏根本受不了,这样会死人的你知道吗?”

陆清说:“但是……”但是我不是他的Alpha……

“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

急救室顶上的红灯照得陆清满眼血红,他咬了下牙,大步推门而入。入目只见穆雪松躺在床上,全身不着寸缕,登时晃了他的眼睛。陆清忙把目光移开,满室的信息素气味浓郁醉人,他的心脏竟也跟着砰砰地狂跳起来。

“病人现在的身体经不起交合,也不能用药物抑制。你给他一个临时标记,他会好受一点。”

陆清在他床边蹲下身,动作生疏地托起他的后脑。离得这样近,Omega信息素的味道更是钩子一般直往他心里钻。陆清深吸一口气,俯下头含住那块柔软的白生生的皮肉,正要咬下去,鼻尖却忽地闻到了一丝微弱的,不属于穆雪松的气息。

那是Alpha的味道。

除了伴侣之外,任何人对Omega后颈所做的临时标记,都是一种严重的侵犯。

陆清猛然抬头,神情惊愕且愤怒。

旁边的小护士关切地询问:“怎么了,少将?”

陆清神色古怪,半晌才低声说了句,“没什么。”再次俯下头,这次毫无迟疑地咬了下去。

穆雪松倏然惊醒,双眼大睁,竭力在天旋地转的模糊视野中辨清了面前人的影子。

“陆清……”他颤栗着举起手,试图将他的头推开:“陆清,你别……”

话音出口,却更似粘软甜腻的呻吟。

陆清被他这融化的尾音激得血脉偾张,手掌情不自禁地揉上了他的头发。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从他心里升了起来,独属于穆雪松的那股清新微甜的味道充盈在他唇舌之间,纠缠盘旋。陆清狠狠地含住那块软肉,斗胜一般将自己的信息素不停地注入,直到彻底驱散掉那股刺鼻的第三者的气味,直到他们二人的气息彻底融为一体。

浑浑噩噩中,他想,这可真特娘的要命了。

绝佳联姻小说
绝佳联姻
主角为穆雪松陆清的小说《绝佳联姻》是作者用用正连载的一本小说,绝佳联姻的主要内容是:陆清倒是不喜欢穆雪松,但他也说不上,是自己不喜欢,还是以为一直以来都不敢喜欢他。

最新评论:他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