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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缠上我

竹马缠上我

发表时间:2022-07-19 11:45

为您推荐好看的小说《竹马缠上我》,竹马缠上我是一本正火热连载的小说,由作者清唱一首小甜歌所著的小说围绕陈羽书夏星两位主角开展故事:夏星知道在外人眼中他是个好弟弟,但陈羽书从来都不认为,因为陈羽书不喜欢他。

最新评论:一点都不喜欢。

竹马缠上我小说
竹马缠上我
更新时间:2022-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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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缠上我》精选

于是暑热的六月,高考和中考的考生先后进入无忧无虑的暑假,叫苦不迭的,有且仅有只放半个月暑假的新高三生。

期末考完的第二天,班上组织聚会吃火锅,但因为班上很多同学家里都有安排,最终来的不足十人,刚好何言把舒汶也带来见见朋友,站在包厢门口自豪地跟大家炫耀:“我对象,北城大学的新生!”

陈羽书也是第一次见到舒汶,对方是干干净净的长相,唇红齿白,五官拼凑在一起,有一种很古典的书卷气。

难怪何言天天跟个黄鼠狼一样盯着,这样的男生,不管走在哪里都会被多看两眼。

但……

坐下之后,陈羽书向何言那边稍稍偏过去,问他:“什么时候变成对象了?”

何言又不说话,低头打字……

两人明明坐在彼此身边却靠手机交流,像是新时代特工……

舒汶前几天收到录取结果,趁着家里人高兴,干脆一股脑儿连柜门都拆了,舒家父母惊讶着要见见何言,被舒汶好不容易拦住说自己男朋友明年才高考,舒家父亲一高兴,拍着大腿许下承诺:“明年你对象要是也考到北城,爸给你俩买套房!”

何言知道舒汶出柜的时候又气又喜,气的是明明他们还没有跟彼此表白过,喜的是他提前确定了自家大宝贝儿的心意,于是两人今天见面就去买了对戒指。

戒指这会正放在陈羽书眼皮子底下,试图晃瞎他。

“北城大学……沾沾喜气”,学委勾着身子站起来,略显猥琐地走到舒汶身边,与舒汶下意识伸出去的手握了握。

“我也想摸一中学霸的手!”

学委开了路,其他同学也跟着起哄,何言张牙舞爪地拦着,把那些妖魔鬼怪跟舒汶隔开,“去去去!不许摸我对象!”

然后转头看见舒汶在笑,又去捏对方的脸,警告他:“好笑吗?”

“很好笑”,舒汶笑够了,靠在何言旁边休息,小声哄何言:“我错了,爸爸别生气。”

陈羽书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无语,觉得这个地方不能待下去了。

他的耳朵脏了。

偏生那个不要脸的还要往自己身上凑,何言给陈羽书剥了个毛豆放在火锅蘸料里,在挨打之前问他:“你弟中考怎么样?”

“不知道,夏广仁带他出国了。”

夏星考完的时候,陈羽书还在备战期末,连约好的打架局都放了鸽子,后巷的几个小混混当时还扬言下次见面要把他打趴下。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你当年考完中考,在家待了一个月吧?后来是让你去哪了来着?”

“夏令营”,对于当年的事,陈羽书不想多提。

一碗水怎么可能端得平……

想起前几天,夏广仁生了一场大病住了院,出院后在家调理,而陈羽书则是因为中考占用教室所以放假在家。平日见面都装作不认识的夏广仁在餐厅叫住了他,问他:“以后想去哪个大学?”

见陈羽书戒备不答,又问:“我以后想让小星出国学经营管理,你看怎么样?”

“挺好的”,陈羽书想了想,嘴角向上扯了几度,“我对你们夏家的公司没兴趣,也不想学相关的东西,放心吧。”

“这话说的,你误会叔叔了。”

陈羽书眼看那说着误会的人,肩膀耸起的角度一点点放松下去,以为他没看见,还暗暗松了口气。

这个家,康虹怕他欺负夏星,夏广仁怕他要与夏星争财产,可那个被保护的人不怕死,天天往自己跟前凑。

多可笑,真麻烦。

何言还在替陈羽书忿忿不平,舒汶给他倒水让他消消气,何言又转过头去跟他解释:“跟你说,我这兄弟太难了,以后别吃他的醋啊,他就跟我亲弟弟是一样的。”

“滚”,陈羽书骂人不带家属不好发挥,想了半天,也就多加了个“傻逼”。

火锅局散得晚了一点,大家吵吵嚷嚷的说着半个月后见,何言带着舒汶走了,陈羽书叼着烟沿着路走。

这里离家有十公里,陈羽书看看导航,然后将手机丢回包里,认命地吸了口烟,踏上回程的公交。

这趟车只能到兰中附近,陈羽书下车走了几步,听见身后有人吹了声口哨。

“哟,好学生!”

来人顶着刚长出没多长的圆寸,毫不见外地挂上陈羽书的肩膀,被一个过肩摔丢在地上,陈羽书居高临下地俯视,问他:“出门没吃药?”

“操,老子蹲你很久了,说好的日子你不来,是不是怂了?”

“菜鸡。”

陈羽书刚抬腿要走,小圆寸便一伸手抱住他的大腿,“别走啊大哥,今儿你要是不跟我切磋切磋,我把你猫扔出去。”

“操……”

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下一秒陈羽书弯下腰,单手拎起圆寸的后衣领,半拖半拽地把人扯到后巷。

后巷是一条在老小区中间不通车的死胡同,拥有太阳都懒得照亮的窄窄天空,少年们就在狭小的空间挥霍无处安放的青春躁动,将热血化作拳风,见缝插针地砸在对手任何一处暴露在外的地方。

墙壁有不少陈旧的血迹,其中也有不少来自陈羽书本人。

打架,见血是难免的,他能有如今的名声,那些斑斑点点也有一份功劳。

陈羽书将人掼在水泥色的墙上就开打,圆寸转身还击,你一拳我一脚,两人便就此扭打在一起。

圆寸当年没考上高中,随便找了个技校上了两年,又因为打架辍学,如今除了当汽修工以外的时间,乐趣就是找陈羽书约架。

没别的,他打过无数次架了,只有这小子最不要命,都不知道小小年纪哪来的愤世嫉俗的狠劲儿,拳头就像石头锤子,也不怕把对方打出事,好像也不在意被对方打出什么毛病。

大概是来自中二少年之间的惺惺相惜,陈羽书跟圆寸不打不相识,两人除了日常“切磋武艺”之外,陈羽书路上救了一只小猫,也养在圆寸家里。

“疼疼疼,不打了!”

圆寸属于人菜瘾大,刚开始还能还几次手,后来就基本上抱头被迫承受单方面毒打。

陈羽书最后捶了对方一拳,他脸上也挂了彩,这会嘴角抽动着疼,微微气喘着摸了摸,又觉得生气,踹过去问圆寸:“服了么?”

“服了服了,你是我大哥”,圆寸抖抖身上的土,一瘸一拐还冲陈羽书抱了抱拳,恭维道:“还是跟你打架爽。”

“你挨打挨出受虐倾向了吧?”

“哪能呢!”

圆寸仗着腿疼撑着陈羽书的肩膀,打架是个体力活,两人身上都是一股汗味,陈羽书被人勾着更热,想把圆寸推开没推动。

“走吧,去看看猫。”

路过便利店,陈羽书进去买了一盒猫条,猫条挺贵,一盒够他吃一礼拜的晚饭了。

圆寸跟着他姥姥住在筒子楼里,墙壁薄到邻居做点什么都听的一清二楚的那种,圆寸用黄铜色的钥匙打开一扇破破的木门,在霉味中,跛脚的小奶牛猫蹲在门边,抬头张开嘴巴冲着陈羽书“喵~”

小猫因为是在马路牙子旁边捡到的,所以叫“牙子”。

牙子被捡到的时候让车压断了一条腿,陈羽书把它送去流浪猫救助中心,志愿者很遗憾地告诉他,跛脚的小猫很难被领养,最后的结局可能就是安乐死。

抱着牙子回家的路上,陈羽书遇到正被人找茬儿的圆寸,用一种“自己儿子只能自己打”的心态替对方出了头,然后圆寸看见被装在塑料袋里的牙子,喜欢的不得了,陈羽书刚好没地安置小猫,便让圆寸替自己养着。

“来,上药”,圆寸从床底下拿出碘伏棉签,撕下两个给陈羽书,然后又丢过来一面镜子。

小猫抱着猫条啃,圆寸怕它把塑料袋吃了,用手扶着,结果被护食的牙子挠了一下。

“忘恩负义的小玩意儿!”圆寸骂骂咧咧地收回手,给自己消毒。

“嗳”,陈羽书踢了踢圆寸的侧腰,“开学之后别找我打架了,每个月转你500,给牙子买吃的。”

“啥?你要丢下我们爷俩干啥去?”圆寸警惕,然后又挨了一脚,抱着腿在地上打滚,捞过牙子假哭,“爹不要我们了,以后只能自力更生……”

“戏收一收,老子高三,好好学习,备战高考。”

“卧槽?”圆寸想了半天,伸出手指头算了算,愣兮兮地点头,“行。”

陈羽书懒得理他,把牙子拎起来抱在怀里,小猫好像知道是他救过自己,乖乖地用小爪子踩了踩他的大腿,然后窝成一个猫球。

圆寸给陈羽书倒了杯水,是那种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印着双喜的老式玻璃杯,然后趁着陈羽书喝水的时候,圆寸掏出手机,搂着陈羽书的脖子,“咔嚓”给两人来了张自拍合照。

“有病啊?”陈羽书骂他。

“你以后肯定有大出息,到时候老子就拿着这张照片跟别人吹,'这货当年是跟老子打过架的兄弟!'就说牛不牛逼吧?”

看圆寸意气风发的样子,陈羽书有点莫名的触动,他低下头,用喝水的动作掩饰那股酸酸的伤感,入口的水温有点烫,舌尖、喉咙都麻麻酥酥的。

“牛逼”,咽下一口水,暖意从食管流入胃里,陈羽书抹掉那颗不由自主的泪,含糊又认真地回答。

暑假开始,陈羽书每天除了三餐以外的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卧室,夏星和夏广仁都不在家,他不想在这时候跟康虹起什么冲突。

另外就是,这个假期的作业真的太多了。

试卷和习题感觉永远都做不完,陈羽书每天睁眼闭眼感觉脑海中的公式像是某视频网站上密密麻麻的弹幕。

第一周的最后一个下午,陈羽书抽出还没做的数学试卷,正反面翻了两遍确认难度,然后定时四十分钟。

还有两道大题的时候,门被敲响了,“咚咚”两声,触到纸面的笔尖默默抬起,然后去开门。

门外,夏星的脚边还摆着行李箱,几天未见的少年人好像长高了些,原本还低头摆弄手机,听到门开的声音,抬头看了过来。

“哥哥,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夏星看样子想给陈羽书一个拥抱,但手指动了动,人没上前,只是把行李箱上的精致包装袋递过来,“我给哥哥买了礼物,希望哥哥喜欢。”

“谢谢”,陈羽书接过,礼物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什么。

两人面对面沉默着,不一会陈羽书设定的闹铃响了,他转身要回屋,夏星才又开口,问他:“我还给班里的同学买了巧克力,他们会喜欢么?”

“会的”,陈羽书答,然后关上房门。

礼物是金色的圣诞铃铛,盒子上写着handmade,产地是遥远的另一个国家。

离圣诞还有半年,陈羽书在屋里又没找到合适挂着的地方,就把铃铛收进抽屉里。

这时候何言打电话来,陈羽书按下接听,就听到对面说:“你不是说你弟考一中么?他怎么直升本部了?”

陈羽书恍惚了一下,然后定神将没做完的大题下面的步骤补充完整,才问:“这你都知道?”

“学校考上重点高中的大红榜出来了,他们拍了发群里看热闹,我火眼金睛看到了你弟,去向写的是直升本校。”

“嗯,哦”,陈羽书也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或许夏星反悔了,也或许中间有什么其他事他不知道的,但木已成舟,那只小跟屁虫,可能还要再多跟他一年。

不知道为什么,陈羽书反而松了口气。

当天稍晚的时候,夏广仁和康虹也知道了录取结果:夏星的中考成绩不算理想,跟录取分数线差3分,从一志愿掉到二志愿。

夏星垂头站在客厅中间,听夏广仁数落他关键时刻掉链子,看起来乖乖的,并不为自己辩解。

“兰中也是重点,你别骂孩子,考完就好了”,康虹在旁边劝道。

“哎……”

无论如何,夏广仁叹过气之后,回过味还是觉得考上高中值得小小庆祝,打电话订了晚餐,康虹也给夏星发了5000块的红包。

陈羽书在一旁看着,回想他当年直升本部的时候,夏星送了他两枚手绘书签。

那书签被他放在哪了?

抽屉?书包?又或者随便哪个犄角旮旯……

还没等他回忆起来,便听康虹叫他一起出门,让他沾沾光。

这个光他倒是宁可不沾……

夏星跟着陈羽书一起坐在后排,稍微挪得离他近了一点,用手指戳戳他手背的骨节,小声说:“对不起,哥哥,我没考好……”

“……”

陈羽书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自己道歉,于是没说话。

“我答应哥哥要考一中的,可是没考上,哥哥生气了么?”

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有点轻松的陈羽书被戳中心事,难得有点心虚和难为情,咳了两声才开了个头:“没……”

“你听听,小星比你还小两岁,这么懂事”,坐在前排的康虹突然开口,“小星,没事啊,不用太难过,考上兰中也很棒了。”

“……”

夏星还看着陈羽书,巴巴地等着下文,可他已经不想再说话了,干脆错过对方期待地视线,把头转向窗外。

“哥哥……”

偏偏另一侧的人还不死心,非要贴在身后叫他。

明明车里有四个人,夏星却像是忘记了,不依不饶地拽他的衣袖,“哥哥,你是说没关系么?”

“闭嘴,别跟我说话。”

晚餐是经典法餐,陈羽书只是拿着刀叉,餐食几乎没有动。

他不能吃带血的红肉,不吃内脏,也不喜欢吃鱼,整顿饭对他而言就是一场漫长又精致的折磨……

最后一道甜点是中法融合的黑芝麻慕斯,上面插着一块市场上随处可见的芝麻糖。

陈羽书盯了甜点半天,然后隔着餐桌看向康虹。

他对芝麻过敏,小时候误食芝麻酱引发过敏性休克,康虹抱他去的医院,抢救了好几个小时。

陈羽书偏执地认为,那样深刻的记忆对他们两人应当都是不可磨灭的,他将叉子戳进慕斯,方方正正的甜品被戳成不规则的形状,叉子在盘底摩擦发出一声有些锐利的响动。

他明白这样很失礼……

抬头时,康虹也如他所愿的被吸引了注意力,审视着被弄得乱七八糟的盘子,陈羽书那瞬间屏气凝神,心中隐隐悸动。

“吃饭就吃饭,摆什么脸色,不想吃别霍霍东西。”

“……”

陈羽书在桌下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拼命告诫自己要有点出息。

他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要在康虹面前落泪……

陈羽书再看那块慕斯,心中萌生奇怪又颇具诱惑力的念头——如果他今天死了,康虹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迟来的想要对他好一点。

冲动使然,他猛地挖了一大口慕斯,正要塞进嘴里的时候,被身边的人猛地一撞,勺子掉在地上,慕斯软趴趴地溅了满地。

“对不起,哥哥,我想去卫生间,起来的时候没站稳”,夏星平静地扶着陈羽书的椅背跟他道歉,用餐巾纸垫着拿掉那块掉在他裤子上的芝麻糖,然后跟夏广仁说:“爸,哥哥这份不能吃了……而且这个慕斯不太好吃,能不能给哥哥单点一份?”

陈羽书几乎是下意识拒绝:“不用……”

“别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夏广仁叫来服务生,说明情况之后,给陈羽书点了提拉米苏。

陈羽书被夏星这么打岔,好像刚才的心烦也淡掉许多,康虹吃完了去补妆,起身时看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而他也突然就懂了……

康虹已经奔向了新的生活,那里可以没有他,没有老陈。

不多时,提拉米苏端上了桌,芝士混合咖啡的香气令人愉悦。

“他家主厨其实是意大利人,提拉米苏做得很好吃”,夏星凑上来,在陈羽书耳边小声分享秘密:“我小时候一次可以吃掉三块。”

明明现在也是小时候……

陈羽书不言,挖了一口放进嘴里抿开,不知道是不是夏星的话起了作用,他觉得那块提拉米苏好像真的比之前吃过的都要再好吃一点。

……

开学的第一天,陈羽书搬着课桌里的东西,搬到了楼上的高三五班。

高三的教室与楼下并无二致,不过是后墙的黑板报上“距高考还有0天”的倒计时,还有围绕这几个大字,上一届学长学姐为新高三的学弟学妹们留下的寄语。

“风里雨里,重本等你!”

“冲啊!少年们!”

“我们的目标是星辰与大海!”

星辰与大海……

“嗳,前几天看到北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真漂亮”,看见在黑板报前面发呆的陈羽书,何言“啧”了一声凑上来,“一起拼一把?北城大学,去不去?”

“不去。”

这时候,老班从后门走进来,看看黑板报的数字,又翻出手机看看,将那个圆圆的“0”擦掉,改成了“327”。

“你到底要去哪啊?别跟我说要出国啊,离我太远我会想你的……”

“少恶心。”

自从恋爱之后,何言比之前更放飞自我,之前可能是怕挨打所以有所忌惮,现在确认了陈羽书懒得跟他动手,整个人都扒在了他的身上,说话的语气俨然像是被人始乱终弃的怨妇。

连老班都忍不住往他俩的方向看过来,透过厚厚的镜片,陈羽书读懂了老班眼神中的深意: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陈羽书忍无可忍地扒何言推开,看对方戏精附体,“柔弱”地倒在椅子上,靠着窗台,抬高的手比了个兰花指,娇嗔道:“你推我!我伤心了……”

“你正常点,我害怕”,前桌的女生回头,捡起何言的笔袋砸在他胸口,“高三还没正式开始,就疯了一个,希望人没事。”

“好了”,上课铃响起,老班才夹着书慢悠悠地走上讲台,“大家安静,玩笑开得差不多了,我们开始上课。”

……

“我要去昆城”,老班回身写板书的时候,陈羽书告诉了何言,“昆城大学,药物化学专业。”

何言显然不认同,半掩着嘴小声质疑:“这个专业也不是只有昆城有,你去那么远干吗?那个学校也一般……”

陈羽书做了一会笔记,何言用胳膊肘撞他,思索片刻,他回答:“离老陈牺牲的地方近。”

“……”

直到下课,何言才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握拳做了加油的姿势,“那也加油哥们儿,以第一名成绩考进去,排面儿!”

“嗯,是高考市里前五名都有奖金么?”

“卧槽?”何言犹豫了一下,扳着陈羽书的肩膀蹦起来,“卧槽!不愧是我陈爸爸,野心就是大!爱了爱了!”

班里同学一半的注意力都被猴儿一样的何言吸引,对方兴奋地像是他已经拿到了奖金完成了高考……

陈羽书回头定定地看着黑板中间最显眼的那个数字,扣在桌板下方的手指动了动。

那天,距离高考还有327天……

拿到奖金,考到昆城去,他就自由了……

可好像又少了些什么。

出校门时,陈羽书看到不远处站在树荫下的夏星,对方穿着浅蓝色衬衫,肩膀挂着长长的黑色皮匣子,看到他的时候抹了一把汗,笑着跑过来。

“哥,我去上长笛课的地方离学校很近,所以来跟你一起回家。”

哦,少了一个小尾巴……

可那或许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八月下旬的一天,舒汶要开学了,何言去送行,又不敢单独面对对方的家人,好说歹说磨了陈羽书三个小时,最终以一学期的早餐成交。

值机柜台旁边,陈羽书跟舒家的父母站在一起,不远处何言正拉着舒汶絮絮叨叨。

“北城据说很晒的,路上没有树,你带防晒霜了么?”

“军训要老实一点啊,别让教官罚了,你细皮嫩肉的体力也不好,真让你跑十圈晕过去怎么办啊?”

“你……你真的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么?饭菜不好吃的也要吃一点,不能饿着……还有还有,过段时间就冬天了,你有没有带羽绒服?”

舒汶静静地看着何言,拉着他的手,脸上挂着很淡又很甜的笑,时不时回答:

“带了……”

“嗯,我会很乖的。”

“知道了,会吃的,天冷妈妈会寄过去。”

“你说……我要是明年考不上北城大学怎么办?我……哎呀真的是……”

何言在那边抓狂,陈羽书觉得没眼看,捂着眼睛有些嫌弃,然后听到身边舒家父亲小声劝慰着抹泪的母亲:“儿子有这么替他着想的小男朋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看,他们多登对。”

登对……

陈羽书顺着话音看过去,何言还在唧唧歪歪绞尽脑汁地想他有什么话没有说到,舒汶笑意更深,在何言没想好的时候凑上去。

舒汶的肩膀挡住了何言,他们在接吻。

最后他听到舒汶跟何言说:“考不到北城大学也没关系,爸不给我们买房子,我给你买,我很有钱的。”

“臭小子”,舒父显然也听到了,摇着头笑骂,“赶紧走,别耽误人家学习。”

“我爸嫌弃我”,舒汶瘪着嘴跟何言卖惨,表情看上去真的有些沮丧。

何言也是真的人傻好骗,抬手摸了摸舒汶的头发,“我不嫌弃。”

“……”

陈羽书干脆转身假装忙碌,心里想着:恋爱使人智商变低。

“我要好好学习!”

回程的出租车上,何言在旁边打鸡血,陈羽书跟司机师傅说“对不起我朋友脑子有点问题”。

……

出于哥们义气,何言先把陈羽书送到了家门口。

推开花园的小门,夏星正端着他的长笛站在中间,手指比量着指法,听到这边的动静就看过来,然后从对乐谱的困惑到绽开笑容,好像也只用了一朵花开放的时间。

“哥哥,你回来啦”,夏星放下长笛跑过来,“我学了一首新曲子,你听一听好不好?”

长笛是夏星旅游回来培养出的新爱好,陈羽书最近都在上课,晚上回家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练习英语听力,所以也没见到夏星练习。

没等到陈羽书拒绝,夏星把人拽到铁艺茶桌旁边,从兜里掏出两包小饼干放在陈羽书面前,殷勤地邀请:“哥哥你吃。”

饼干是焦糖味的,陈羽书撕开包装刚吃了一口,耳畔响起变了调的乐曲。

实在是很难听,或者说是陈羽书听不出曲调……

但夏星的表情认真又郑重,那股笃定的自信让听者有种是自己耳朵出现问题的错觉。

“我吹得不好”,曲毕,夏星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双手握着长笛,看上去有点难过,“很难听吧?对不起哥哥……”

陈羽书受不了对方这样示弱,轻声像是宽慰,说:“没有,还可以……”

“真的吗?那哥哥成年礼的时候,我可以再表演给哥哥看吗?”

夏星看上去真的很相信自己,让陈羽书又产生了一些说假话的心虚和负罪感,他站起身往屋里走,“再说吧,我上楼了。”

回到房间,陈羽书坐在床上,卧室落地窗没有关严,窗纱被轻轻吹出起伏,透过玻璃,他能看到从阳台一角的位置,花园里的锅盖头露出圆圆的顶,像一棵蘑菇。

许久也没有听到声音,陈羽书下床站在窗边一探究竟,他看到夏星对着乐谱,手指一次次按下又抬起,却一直没有吹出声音。

阳台门窗拉开的摩擦声惊扰了楼下沉迷指法的人,夏星抬头看过来,眼神带着疑问,整个人又好像有些高兴。

陈羽书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刚才看到夏星练习的场景,心中莫名窝火。

“哥哥,我在这里练习,打扰到你了么?”

“……”

陈羽书发现,每次夏星开口询问,他都莫名变成了需要被考虑被照顾的角色。

这让他心中别扭,像是打了无数个死结,越是想要捋顺,结系得越紧,怎么解也解不开。

“你在练习?不出声?”陈羽书问。

夏星似乎思考了一下,低头看看长笛又抬头,弯眼笑道:“不想吵到哥哥,先练练指法。”

“随便你。”

陈羽书又被夏星的笑容晃到,丢下简单的三个字,躲回房间,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

从那天之后很久的时间里,陈羽书也没有听到过夏星练习的声音,他在家的时候对方总是静悄悄的,他甚至怀疑夏星是不是已经放弃长笛又有了什么新的兴趣。

陈羽书的生日在3月10日。

当天,高三重压之下即将窒息的学生们刚经历了第一次模拟考试。

“回班吗?一起啊?”

“走。”

何言上半学期期末考发挥稳定,这次考位只跟陈羽书隔了一个人。

班里正把课桌挪回原处,陈羽书找到自己的桌椅,又帮几个女生摆好座位,望着周围被考试击溃的同学,想请大家吃个饭的提议挂在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时候,何言走过来,伸手在书包里扒了半天,拿出个粉红色的礼物盒。

“生日快乐啊亲爱的。”

声音有气无力,一听就是被试卷调教虚脱了。

当陈羽书以为何言马上要断气的下一秒,对方用课本卷出个大喇叭拿在手里,站在凳子上大声冲四周嚷道:“我们小陈十八了,是个可以出阁的大小伙了,晚上有没有人一起去找点刺激?”

这像什么?回光返照?

“找你个头”,陈羽书踹他的椅子,何言先一步灵巧地跳回地上,大喊:“去的加1!”

“+1!”

“我也去!”

“+++!”

……

“傻逼”,陈羽书做了个口型。

何言嘿嘿咧着大白牙凑过来,勾着他的肩膀,胸口撞他一下,说:“不用谢。”

兰中学生的刺激,来自于学校后门巷子里,一对山城来的夫妇开的火锅店。

陈羽书之前放学都忙于躲着夏星,一直没怎么来过,但何言显然轻车熟路,一进门就喊老板:“赵姐!”

重辣的牛油锅端上桌,有两个男生看见辣椒就不行了,上手去抢女生们点的花生露。

“来来来!成年的坐这边,未成年坐那边”,何言指挥着大家调整座位,然后端起桌上倒了半杯的啤酒,冲陈羽书挑了挑眉稍,“哥们儿!十八不喝酒,人生路白走!”

“你有病?”陈羽书嫌弃地推开他的手,将自己杯子里的水几口喝光,捞过啤酒瓶倒满了,跟何言展示:“我自己有杯子。”

“霸霸就是牛逼!”

何言鼓掌站起来,差点掀翻了火锅桌,有惊无险地站好之后,举着杯子用一种梁山好汉的语气“号令四方”,“今儿我们陈霸霸生日,让我们大喊一声'霸霸生日快乐!'”

“霸霸生日快乐!”

班里男生大声起哄,女生哄笑着,也跟了几句“生日快乐”。

陈羽书耳朵发烫,趁何言坐下的时候踢走了他的凳子,结果不要脸的何言就势坐在他的腿上,还用手勾他的下巴。

“学霸加校霸,简称霸霸”,何言把自己的凳子勾回来躲开陈羽书迎面而来的拳头,然后弱柳扶风地靠在陈羽书肩膀上,“往后你就是我霸霸了。”

这戏精怎么还没被人打死……

第二天还要上课,一群学生疯闹到十点多就散了,陈羽书人生中第一次喝酒,喝得有点懵。

何言比陈羽书还兴奋,酒量也不行,最后站都站不稳。不过大概提前跟舒汶说过今晚的局,陈羽书结了账扶着何言刚出门,黑色的奥迪就停在了门口,司机说是舒少爷让他来接人。

陈羽书看看天色,让司机给舒汶打了个电话,确认对方身份又记下车牌和司机的身份证之后,才放人事不省的何言上了车。

“祝你生日快乐”,何言上车的时候还在唱,哼哼着,“要快乐啊,我的朋友……”

司机问陈羽书需不需要送的时候,他后退两步拒绝了。

他不想接受不属于他的好意。

于是他目送着红色的车尾灯消失在视野中,世界喧闹了一场,最后终于又剩下他一个人。

陈羽书点了包里的最后一支烟,白色的烟雾细细一缕飘摇着向天空的方向。

“老陈,我今天十八,这是最后一根烟,以后我不抽了,你也戒了吧,不然没有我陪你,你多无聊。”

小路走到尽头,陈羽书站在宽敞的大马路向远方看去,那些被繁忙点亮的光点汇集起来,构成了壮观的城市夜景。

“老陈,这里只有我记得你了”,陈羽书带着几分醉意,自言自语道。

烟烧到了尽头,陈羽书被烫了手清醒了一些,将烟头灭了丢进垃圾桶。

回家的路上接到康虹的电话,问他怎么还没到家。

“过生日,跟同学吃饭”,陈羽书不带任何感情地回答。

他没有希望康虹能在百忙之中为他庆生,前几年康虹会送他一些说是精心准备,但一看就知道只是顺便的礼物,后来陈羽书明确说自己并不喜欢也不需要,康虹就没再送过,反倒是夏广仁,不管他收与不收,每年都会给他包一个红包放在卧室门前。

“高三了还过什么生日,大晚上不回家让家人担心”,康虹还在埋怨着,陈羽书直接挂断了电话。

过一会,康虹发短信来:“生日快乐,你以后是个大人了,应该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高考之后妈妈给你补过生日。”

“不用,没意义”,陈羽书说给自己听,却没拒绝康虹的提议。

反正对方到时候也就忘了。

或许是酒劲儿上头,陈羽书在原本直走两个路口就能到家的地方拐了弯。

不记得又走了多久,他停在小区门外,铁栅栏门上,白色油漆因为成年累月的风吹雨打变得斑斑点点,透过栏杆,能看到里面老旧的家属楼。

这是老陈还在的时候他们住的对方,天色已晚,这时间窗户大多暗着。

推开古旧的大门,陈羽书往2号楼悄悄走过去,中间单元三层右侧的房门口,贴的春联是今年流行的款式,里面的门上还贴了福字。

这一切昭示着:老房子也有了新的主人……

陈羽书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一会,回忆他无处缅怀的旧时光,黑漆漆的夜里,陈羽书靠在墙上,有一种就算今天死了也不会有人找到自己的幻觉。

手机铃声惊动了声控廊灯,来电显示跳动着的名字显示着:“夏星”。

“喂”,怕惊动住在这里的人,陈羽书很小声,然后夹着手机往楼下走,头有些晕,大概是酒精的余力还没消化。

“哥哥,你还没回来么?”

“嗯,要回去了”,陈羽书走到路边叫车,手机显示时间为“23:59”,他听到夏星轻轻说道:“哥哥,生日快乐。”

随后,听筒传来长笛温润细腻的声音,曲名陈羽书依旧不知道,但却一下一下地轻捻在心尖上。

心好像被那些流淌过耳畔的音符揪住,曲调并没有起起伏伏峰回路转,反而平静的像是一通无人接听的电话。

静默,无应答,拨号的人却饱含期待……

“哥哥,好听吗?”夏星小心地问道。

车到了,陈羽书坐进后排,看着屏幕上电话接通的时间一秒一秒地跳着数字,夏星还在等待他的回复。

他突然想给那个执着的小孩一些回应,想让对方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么坏。

“回家告诉你”,陈羽书说道。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花园门外,陈羽书推开门,看见等不及答案出来迎接他的夏星。

在繁星点点的夜幕之下,陈羽书轻轻拥抱了夏星,告诉他自己的心里话:“谢谢,很好听。”

“请各位监考老师封装试卷,组织考生有序离场。”

最后一门课考完,陈羽书感觉自己像是做了场梦,梦的句点,是他交上了一份申请通往更广阔人生的申请书。

“考完啦!嗨皮呀!”

何言跟他分配在同一个考点的不同楼层,两人约好了校门口见,这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刚出教学楼就被人挂住了脖子,还要冲他的耳朵大声嚷嚷。

“嗨你个头,耳朵要聋了。”

看着依旧不着调的何言,陈羽书在脑海中很难想象出,他们都即将去往大学,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人了。

“假期有安排吗?我过两天去北城找大宝贝儿,你跟我去呗?”何言兴致勃勃地邀请陈羽书。

跟舒汶异地的一年,陈羽书几乎每天都要见证何言跟对方视频、飞吻……

吃饭要拍照,出门要拍照,就连做题遇到困难也要发消息求安慰。

有时候陈羽书问他烦不烦,何言还特别骄傲地自夸:“你不懂,这是合格男朋友的自我修养。”

好不容易熬到了高考结束,何言就像一只失控的鸟,即将横冲直撞地发射上天。

“你找对象,我干吗去?嫌太阳不够亮?”

“他还得上课呢,没那么多时间,大学生也可忙了,正好你陪我玩啊”,何言说得理所当然,陈羽书看着他见色忘友的模样恨得牙痒痒,扯着他的衣领把人捶了一顿。

陈羽书还是同意了,何言帮他买了机票,舒汶在那边给两个人订好了酒店,陈羽书只需要把自己和行李打包跟着走就好。

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临走前,陈羽书跟圆寸约了一架。

好久没打架的陈羽书被圆寸打了好几拳险些破相,最后两人勉勉强强打成平手,然后一起蹲在后巷的墙根儿拿冰棍儿敷着胳膊和脸上的瘀伤。

“操,你说上天也真是不公平”,圆寸瞅着陈羽书,忿忿着把软了的冰棍儿拿出来咬了一口,“你挂了彩那叫什么,网上最近流行那个词儿……对对……战损!再看看我,就直接tmd毁容了。”

“噗”,陈羽书笑得嘴角疼。

“你去昆城,牙子咋办?”

圆寸划开手机,陈羽书留意到他的锁屏,跛脚的奶牛猫躺在枕头上睡得像只小猪。

“你养着呗。”

“好嘞!”圆寸咧着嘴乐开了,“我还怕你把它带走,跟它待久了,我真舍不得。”

“牙子现在可好看”,圆寸像是炫耀女儿的爹,翻开手机相册给陈羽书看照片。

最新照片里的奶牛猫长大了不少,抱着个粉色的毛线球冲镜头吐舌头。

“你看,它的舌头这是个心”,圆寸惊奇大喊,“它跟老子比心诶!”

原来身边的人都这么可爱……

真好啊,这下连牙子都有了归属。

陈羽书突然觉得,在这座城市度过的十八年,他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

生日那天之后,陈羽书跟夏星之前的关系字面意义上的缓和了一些。

缓和的程度,大概就是陈羽书这会儿正在屋里收拾行李,而夏星坐在他书桌旁边的椅子上看他。

“哥哥,你要去多久?”

“一周吧”,陈羽书把旁边的衣服放进行李箱,然后将拉链拉好。

夏星歪着脑袋思索片刻,问:“哥哥会给我带纪念品吗?”

不等陈羽书回绝,又补充道:“如果是哥哥送的,我肯定什么都会很喜欢。”

陈羽书浅叹了一口气,闷闷地回答:“知道了。”

他还是招架不住夏星十年如一日的热情……

所幸,他在家待着的日子也不多了。

等他去了昆城,夏星也就不能再跟着,再过两年,夏广仁安排夏星出国读书,到时候隔着几千公里,对方想粘着他,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这么想着,陈羽书心中竟然也有些寂寞,态度也无法跟之前那样冷淡。

至少这段时间,他应该对夏星好一点吧……

出发的时候,舒家的司机送陈羽书和何言到了机场,何言买了宽敞的商务舱,陈羽书第一次坐飞机,看什么都很新奇。

“你应该多出来转转”,何言说他。

“嗯,以后有机会。”

小时候每到暑假他就会吵着让康虹带他出去玩,可康虹不带他去很远的地方,只在兰城周围转转走走,当时听同学说坐飞机去了哪里,心里羡慕,回家就跟康虹说:“妈妈,明年我考第一名可以去坐飞机吗?”

老陈知道了这事,在电话里跟他许诺,只要考一百分,就带他去坐大飞机,去看海……

然后老陈就牺牲在他考了全科满分的那个夏天。

后来陈羽书大了,明白因为老陈的工作性质,他的家人被要求尽量待在保护范围内,即便老陈回家,也不能实现他的愿望……

飞机攀上云霄,陈羽书看着外面飘着的朵朵白云,回想起往事,就像一张泛了黄的旧报纸,还没碰就要碎了。

从云城飞到北城的两个半小时里,陈羽书最初那点兴奋逐渐褪去,飞机俯冲降落,失重感让人心慌,陈羽书握住座椅的扶手,感觉掌心在冒汗。

“别害怕,没事的”,坐在旁边的何言经验老道地宽慰他,“你比我厉害,我第一次坐飞机的时候,直接吓哭了。”

“你那时候几岁?”

“嗯……”何言一抹鼻子,露出个欠揍的笑容:“五岁半?”

“你拿我跟你五岁半放在一起比?”

陈羽书说着就要上手,何言一边拉他一边躲,求饶道:“飞机不许打闹哈哈哈哈……”

随着起落架与地面接触带来的冲击感,陈羽书抓着何言的袖口愣住,等他回神,对方已经原地笑成了一根麻花。

“哈哈哈哈,陈羽书,你好呆啊!”

“闭嘴!”

因为觉得太丢脸,直到取完行李,陈羽书的脸还是黑的,何言拉着行李箱站在旁边,边噗嗤噗嗤偷笑边给舒汶打电话。

“这里”,舒汶在不远处的咖啡厅门口招手,手中端着咖啡纸杯,看样子等了有一会。

“我的大宝贝儿!”

何言丢下行李箱蹦了过去,陈羽书看着两个身高相仿的男生拥抱,然后贴贴鼻梁,轻轻跟对方亲吻。

确实很登对……

这时一个男生从咖啡厅走出来,看到接吻的两人并没有走开,居然作出看戏的样子,靠在门口的铁艺扶栏上喝起了咖啡。

目睹全程的陈羽书心生疑窦,觉得这个路人真的好奇怪。

“咳咳”,舒汶先发觉了“围观群众”,脸“唰”地红了,何言转身看到陌生人时也吓了一跳,反倒是那个男生非常自然地冲他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向舒汶:“人接到了?也不介绍一下。”

“何言,我对象……这是我们实验室的助教,苏阡苏学长……是跟我同专业的直系学长。”

舒汶跟苏阡和何言介绍着,苏阡的目光在两人牵紧的手上停留片刻,然后转向不远处的陈羽书,“那个小朋友是谁呀?”

“陈羽书,我朋友”,何言抢答,然后眯着眼睛朝舒汶看过去,眼神大概在问这是什么情况。

“刚才实验课出了点小状况,下课晚了半小时,我开车出校门的时候发现学弟站在路边,看上去很着急,像是快哭了,一问才知道是赶着来机场接对象”,苏阡替舒汶解释,后者小声申辩自己“才没有快哭了”。

何言得知原委,捏捏舒汶的脸,又亲了一口,“大宝贝怎么这么可爱?”

“接下来送你们去哪?”苏阡说着,朝一直置身事外的陈羽书走过来,顺手拿走了他手边的行李箱。

“那是”我的……

陈羽书没能说出口,苏阡回头问他:“什么?”

“谢谢学长送我过来”,舒汶不好意思麻烦前辈,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问了何言和陈羽书的意见之后,提议道:“学长方便的话,等下一起吃饭吧?”

“好,我很方便。”苏阡很好说话地答应了。

到了地下车库,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上车的时候,苏阡跟舒汶说:“你们小情侣一起坐后排吧。”

小情侣自然答应,于是陈羽书就被安排在了副驾驶。

反正坐在哪里玩手机听别人聊天都是一样的。

正值晚高峰的尾巴,车堵在高架桥上,陈羽书的手机玩到了没电自动关机,手边递过来一个充电插头,苏阡冲他笑笑,“用这个吧。”

“谢谢……”

消磨时间的方式只剩下聊天,陈羽书听到何言在后排,自认为小声地审问舒汶:“你跟这个学长到底怎么认识的?一般的熟人你不会麻烦别人送你来机场的。”

“噗”,苏阡显然听到,捂着嘴笑了一阵,抬眼冲着后视镜里的舒汶劝道:“说了瞒不住,赶紧坦白吧。”

“嗯?”

舒汶挠挠耳朵,支支吾吾地承认:“其实我跟学长最早是在北城的同城SP群里认识的……”

“你背着我加群?”何言很会抓重点,当即就要生气,“舒汶!你胆子肥了!”

“没有不是的……那会兰城的群主知道我要来北城上学,然后就拜托了两个哥们儿照顾我,结果其中一个转头就把我拉群里去了,另一个就是苏学长”,舒汶抓着何言的手示弱,“我真的没有做不该做的事,你别生气,我错了……”

“我作证,他真的很乖”,苏阡笑着替舒汶解围,“他从来都不参加活动,也不在群里说话,如果不是我俩在学校碰到,估计我也没机会跟他熟悉起来,其他的人至今也只知道舒汶是个小帅哥而已。”

“哼”,何言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舒汶借机抓着他的手亲了一口。

“你这么淡定,也是圈里的?”

苏阡这话是问陈羽书的,而后者此时正处于对世界之小的惊讶中。

得是什么样的概率,直系学长也是个圈内人。

“小朋友?陈羽书?”

苏阡伸手在他眼前晃晃,陈羽书蹙地回神,抬头茫然地问对方:“什么?”

“哈哈,没什么”,苏阡似乎心情很好,前面的车流动了,他便转回去,发动车子跟上。

“您请这边扫码取号,谢谢。”

网红的小龙虾店门口,苏阡扫码取号,陈羽书拿着两杯水和一篮小零食找了个等候的座位。

刚坐下,陈羽书想给何言发个消息,苏阡就走过来,拿走了他左手的柠檬水。

“别问了,舒汶特地选了排队久的热门餐厅,他们不会这么快过来。”

“啊?”陈羽书福至心灵,然后耳根逐渐发烫……

这时苏阡撕开一包青豆递过来,问他:“能吃这个么?有点辣。”

许久没有被问起口味的陈羽书愣住片刻,然后不习惯地点点头,说:“能吃一点。”

“行,那你试试。”

辣味青豆被塞进手心,陈羽书只吃了一颗就被辣到,咳嗽着喝了整杯的水。

“慢点”,苏阡把青豆拿走,又撕开一包山楂片,“这个应该能吃吧?”

“谢谢……”

“别客气”,苏阡似乎觉得很有趣,撑着下巴看着他,“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陈羽书咳得冒了几滴泪,眼角发红,听苏阡说话的时候抬头对他对视,眼睛湿漉漉的,又很无辜。

这表情让苏阡差点想歪,遮掩地咳了两声,问:“你也是圈里的?”

在公开场合跟别人聊起圈里的事情,陈羽书有些不适应。明明只是简单的是非问答,他却觉得每个字眼都很难以启齿……

“嗯……”

肯定的答复从牙缝里挤出来,腔调有点奇怪……陈羽书大窘,觉得自己校霸人设碎了一地。

“被动?”

一回生二回熟,陈羽书就义般地点头称是。

“你一直这么老实?”苏阡绷不住笑,逗他:“你知道你笑的时候会脸红么?脸皮薄?还是北城的夏天热?”

北城的夏天确实热得上头,但比起兰城拔地起的暑气,还是差了一点点。

陈羽书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舌头变笨,想说的道理全被对方占了,再辩解就又显得有点呆,于是不理他,埋头吃山楂片。

酸酸甜甜,沙沙的口感,陈羽书默默记下山楂片的牌子,准备买一些回去吃。

“你的脸上……”

未等到陈羽书作出反应,苏阡突然伸手过来,在他打架时脸上落下的伤痕处揉蹭几个来回,下手有点重,陈羽书痛得表情变了变,整个人抗拒地向后躲,却被扳着肩膀动弹不得。

苏阡站在他面前,弯腰仔细地查看他的脸,在陈羽书乱扭的时候低声带着两分训斥告诫他:“别乱动。”

而陈羽书只想说: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人,哪有那么大力气?

“还真是伤……我还以为看错了,打架弄的?”

苏阡说着坐回去,从兜里掏出一包创可贴,展开花花绿绿的一堆递到陈羽书面前:“挑一个。”

“这个吧”,陈羽书没想明白自己受伤跟这创可贴的关系,随意抽选了粉色小花图案。

苏阡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一边剥开包装纸,一边笑着感慨:“品味还挺别致。”

“什么?唔……你别弄唔捻……”

陈羽书的双颊被苏阡捏住,紧接着那枚撕掉薄膜纸的小花创可贴就黏在了下巴左侧结痂的伤口上。

“还挺可爱”,苏阡自顾自地左右端详欣赏了一会,陈羽书头皮发麻,拳头已经要硬了。

在苏阡放开手的刹那,陈羽书挥拳就上,拳头被苏阡稳稳接住,然后把人向前一拽一带,陈羽书的下巴就靠在了苏阡肩膀上。

然后腰的位置被人轻轻拍了拍,苏阡磁性地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是放了一串烟花:“挺乖的小孩儿,怎么这么凶?”

“……”

挺乖一小孩……

苏阡是在……说他么?

陈羽书少见的不好意思起来,那句话像是一道咒语,他的身子都麻了半边。

直到何言和舒汶来了,陈羽书的脸还是滚烫的,甚至没能想起来问他们都做了什么。

双手摆在膝盖上,双腿并拢,低着头,像个听训的乖学生……

“我兄弟怎么了?”何言小声问苏阡,“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可以知道吗?”

“没什么”,苏阡卖了个关子,在舒汶点菜的时候跟他说:“多要一份蒜蓉的小龙虾,小孩儿不能吃辣。”

“谁不能吃辣?陈霸霸?你不是跟我们吃火锅都吃重辣吗?”何言疑惑地问陈羽书,被舒汶拉着转回去看菜单。

“……”

陈羽书还在想怎么反驳他不是小孩……

被关心和照顾的感觉如同飘在云端一样不真切,像是被高高地抛起之后落在软软的棉花糖上,甜滋滋的……

他告诉自己这些照顾是来自对方良好的教养,哪怕知道这并不该属于他,也不妨碍他沉浸于须臾的自欺欺人。

苏阡说话的时候,他静悄悄地享受着,从没有人给过他的,光明正大的偏爱。

只在这一时,这一天,就让他做一个小孩子,应该是可以的吧?老天爷也会允许的……

“重辣?这么厉害?”苏阡又在笑话他,小声就在他耳边很近的位置。

陈羽书在心里念叨“苏阡你凉了”,嘴里却笨拙地解释:“不是,我只能吃一点……”

太丢脸了,又实在很高兴。

“嗯?”

尾音上扬,陈羽书心中一沉,以为苏阡要开启说教模式,可对方却说:“能吃一点也很厉害。”

话里带着由衷的赞赏和鼓励。

“我错了,以后不吃就是了”,陈羽书脑子一热,认错的话脱口而出,余光扫到何言瞠目结舌的表情,他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心却怦怦跳的很快,原来认错服软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脸怎么这么烫……

“这么乖?奖励你今晚不用自己剥龙虾壳。”

何言似乎觉察到这边两人之间不得了的氛围,转头跟舒汶说:“我也帮你剥虾!”

“好啊”,舒汶依旧挂着淡淡的笑。

陈羽书后知后觉地发现,只是不知是不是角度的问题,他总觉得舒汶坐得不怎么踏实。

联系上苏阡之前说的话,陈羽书硬生生地别开视线,摇摇头强迫自己收回即将脱缰的浮想联翩。

蒜蓉小龙虾先上了桌,金黄色的蒜蓉炒得喷香,搭配小龙虾红润的色泽,只是闻到就令人流口水。

苏阡真的没有再让陈羽书动手,他戴了三层手套,剥虾的动作依旧很麻利,拧下虾头,虾壳轻巧地掀开,稍稍一拽,就能剥出完整的虾仁。

剥好的虾仁放在一个小碗里装满一碗后,苏阡又舀了一勺蒜蓉浇在上面,推到陈羽书面前,“久等了,吃吧。”

“谢谢,苏……”

意识到自己盯着对方剥虾的手看了这么长时间,陈羽书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道谢又不知道怎么称呼苏阡,跟着叫学长不合适,但直呼其名又有点怪。

“叫阡哥”,苏阡似乎就是在等他问,很快替他解了围。

“阡哥,我也帮你剥两个吧”,陈羽书去拽手套。

“不用,我不怎么吃,对虾壳有点过敏”,苏阡说着摘下手套,哪怕是戴了手套,手指的位置还是起了些发红的斑点。

苏阡擦擦手,然后伸到陈羽书面前,戳戳他的脸又捏捏他的后颈,“没事,就是手会有点痒。”

“手痒……那怎么办?”

被动问主动这个问题……舒汶意味深长地往这边看了一眼,脸何言都对出言不逊的陈羽书表示敬佩,苏阡眯着眼睛看了他许久,问他:“你觉得呢?”

“涂点药膏?”

“哈哈哈哈哈”,何言憋不住了,笑到锤桌子,“陈羽书你怎么这么可爱?”

“滚你的,你才可爱!”陈羽书在桌下踹何言,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又撞进苏阡温和的目光。

算了,也不是每天都要跟傻逼计较。

还好苏阡没有要继续手痒那个问题,饭桌上的气氛逐渐趋于平静和正常,苏阡夹了块排骨慢悠悠地啃着,陈羽书则用饼丝蘸汤汁吃。

对面的两个人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

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

“你们都进圈多久了?”话是苏阡问的。

“三年?”舒汶想了想,“好像不到三年。”

“我初二进的圈”,何言语出惊人,“但是我没有随便实践昂,成年之后才实践的,我上学晚。”

“那你呢?”苏阡看向一直不说话的陈羽书。

“两年”,陈羽书说得很含糊,一点底气都没有。

苏阡果然又笑他了,在他抓狂之前又问:“实践过?”

“没有!能打老子的人还没出生呢……”

豪言壮语,震惊四座,苏阡又笑了一阵,说他:“原来你喜欢比你小十八岁以上的。”

操……

陈羽书的脸又红了。

这顿饭以陈羽书被逗得面红耳赤告终。

大概是因为久违地体会到了快乐,陈羽书走出餐厅的时候步子迈得很小,以为这样就可以延长这个夜晚持续的时间。

“可以加个好友么?”

餐馆门口,苏阡很和气地征求陈羽书的意见,后者今晚已经偃旗息鼓丧失斗志,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分别前,四个人在街边拍了合照,

陈羽书回到酒店,将照片保存后发了条朋友圈,没有配任何文字。

一秒之后,夏星点了赞,下一秒,赞被取消了。

“哥哥,我也想跟你拍照”,夏星留言。

陈羽书正想着要不要回复,朋友圈又多了一条留言,来自苏阡:“下次去吃更好吃的。”

“……”

回复好难,完全没有比解数学大题容易,陈羽书自暴自弃,洗了澡倒在大床上。

手机又震动,平时无趣的四方小物此时滋滋地勾人心痒,陈羽书决心今天最后再看一眼。

两条消息来自苏阡:

“睡了?”

“那晚安。”

竹马缠上我小说
竹马缠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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