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小说《两相忘》的主角是林风眠商禹,是作者江九倾心创作的一本小说,该小说主要讲述了:商禹什么都好,依旧是优秀的人,也是林风眠想要得到的人,只是他错过了一次,现在也没有机会继续得到他。
热门评价:做不到。
《两相忘》精选:
林风眠被软禁了,看守他的人从两个增加到八个,不让他出去,除了军医,也没有人进来看他。
那日他醒来,身上已经被处理干净,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可商禹却不见了,也再也没来过。
营帐成了林风眠的囚笼,他是个很安静的犯人,从得知商禹拒绝见他以后,就再也没提过别的要求,过了几天,连大夫也不看了。
短短一月,前线局势再变,阿鲁图死后,其弟明察台领兵日夜奔袭前线。
原本病重垂危的商老将军身体好转,重执帅印,本就高昂,此刻更是一鼓作气,连下南疆三座城池。
其子商禹一马当先,将南疆首领明察台生擒。可森泰趁乱逃回城都,不知踪影。
“那个森泰,不可小觑。原以为他是阿鲁图的人,与明察台不睦,没想到他还能哄的明察台听他的话。可惜明察台是个金玉其外的,不堪大用。”
商老将军,商禹与赵思卓三人同在主帐中,赵思卓与商家父子商量后,以皇子的名义下了招降书。
“阿鲁图死了,狼铣卫队被破,南疆可安稳些年了。”
赵思卓叹了口气,“我远在京城时,远没想到战争是如此残酷。”
商老将军赞赏地看着他,“六皇子能有此感,日后无论继承大统,还是为一方诸侯,都能心系百姓,是万民之福。”
“我若能得父皇赏识,日后天下安定,还要倚仗老将军和阿禹。”
“我老了,”商老将军满不在乎地笑笑,“日后还是你们年轻人的。”
赵思卓看向商禹,拍了拍他的肩,“那我可就靠你了。”
商禹方才似乎有些走神,这会儿回过神来,“我一人做不了什么,是军中将士同心同德罢了。”
三人又讨论了后续事宜,一同用过晚膳才从老将军营帐中出来。
“你最近怎么了?有心事?”赵思卓拉着商禹散步消食,“因为林风眠?”
商禹垂着头,那日后他再没见过林风眠,他以为不见面心绪就能平静下来,可似乎并不是很管用。
“战事就要结束了,想好怎么处置他了吗?”
明月高悬,明日一定是个晴朗的天气,南疆多雨,很少见晴,可商禹心头的阴霾却无法因为天气转好而祛除。
“你若狠不下心,便把他交给我吧。”赵思卓不愿见商禹为难,毕竟多年情谊,他了解商禹,情愿自己做这个恶人,“你不用再见他,不用再管他的事,以后,他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
商禹深深地看了赵思卓一眼,是生是死,都无自己无关...
“好。”
帘子被掀开,几人闯进营帐不由分说地将林风眠羁押在地,赵思卓带着搜出来的林风眠与南疆来往的书信,书信摊在林风眠面前,他奸细的罪名已经坐成,无可抵赖。
林风眠被带上手铐脚镣关押在军帐中,商家军的盔甲已被收回,从今以后,他不再属于商家军,不属于中原。
林风眠细细地看着营帐里的一切,心绪并无半分起伏,他早料到了今日,这日之后,他会何去何从。
半月后,南疆的求和书由使臣带来,而使臣,竟是逃回南疆的森泰。
“我王愿臣服大胤,年年供奉。”
两国就和谈一事交谈了条约,赵思卓做为大胤代表,这几日都在与森泰商讨各自的条件。
“我王请求大胤释放战俘。”
“你可以带明察台走。”
“还有一人,林风眠。”
“出来!”押解林风眠的士兵推推搡搡地将人从营帐中带出来。
林风眠乍见外面的烈阳眯了眯眼。
“磨蹭什么!”他被人推了一把,自从他奸细身份暴露,这些士兵便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啖肉饮血。
林风眠有些晕眩,踉跄了几步,“我们要去哪儿?”
“算你运气好,南疆使臣要带你走,”押解的将士忿忿道,“否则,大胤的陛下必然不会放过你!”
林风眠脚步停了下来,“使臣是谁?”
“森泰...”将士下意识回到他,转而一愣,又推了林风眠几把,“问那么多干什么?赶紧走,别想耍花招!”
森泰...难怪,难怪南疆使臣要将他带回去,哪里是真的想带他回去呢。
“我要见商禹。”
“还想见少将军,做梦吧你!快走!”
林风眠擒住那名将士推他的手,反手一折,拔出他腰间佩刀横在自己脖子上,“见商禹来见我。南疆的使臣,应该不想带一具尸体回去吧。”
那将士一动,林风眠便将刀刃往下一压,利刃划开脖子,热血顺着白皙的脖颈流下。
“你!”将士毕竟怕林风眠做出什么,只得让人去通知商禹。
“多谢。”林风眠并不想为难谁,他只是...只是还要替自己再争取一次,替他们再争取一次...
将士来找商禹时,他正与商老将军和赵思卓在一起,听了林风眠的事眉头紧皱,步子都往外跨了两步,又堪堪停住。
“商禹,他在要挟你,你不要上当。”赵思卓起身,“我去找他。”
商老将军拦了拦,拍拍商禹的肩,“去吧,去跟他说清楚,也跟你自己说清楚。”
商禹掀开大帐的帷帘,林风眠背身而立,手脚皆戴镣铐,月余不见,商禹觉得他看起来似乎又单薄了些。
“我来了。”
林风眠闻声回头,苍白的面上浮现了些笑容,“肯来见我了?”
“长话短说吧,南疆的使臣还在等你。”
时隔三月不见,许是这阵子上阵杀敌,林风眠总觉得商禹通身添了些肃杀之气,“那日我醒来便寻不见你,你这一个月一直躲着我,为何?是觉得与我鱼水之欢污了你的身子,还是怕与我待久了,便压抑不住心中的情愫了?商禹,你心中当真,没有一丝对我的情意了吗?”
林风眠走近商禹面前,“你早知我身份,设下局,诱我一步步走进去,那你想过,我为何心甘情愿往里走吗?”
商禹不再回避林风眠炙热如火的一双眼睛,“你我各为其主,走到今日是迟早的事。”
“不,走到今日,是我顺了你的意,从了你的愿。我只奉我自己为主,可是商禹,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做我的主。”
林风眠转动着镣铐中的手腕,他想送他走,想与他再不相见,想相忘江湖,他不准。
“可我不想做你的主。”商禹掩下眼中哀痛,纵然两世,再面对与林风眠坦诚时,他仍做不到平静无波。
“我只想与你,两不相干。”
“从哪儿来,回哪去吧,我们都该回属于自己的地方。以后天高路远,此生都不会再见。”
林风眠眼中的热度渐渐沉了下来,他想,他怎样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呢。
“你明明,曾经写过那样的信笺...”
“就当我年少无知,就当我战场上死过一回,许多事情,是那个商禹才会做的,他死了,我做不到了。”
“可我,我要回哪儿去?哪里是属于我的地方?”林风眠迷茫地看着商禹,他寻寻觅觅了很久,他走过很多地方,只有待在商禹身边才是他最想要的,可是商禹不要他了,那他要去哪里。
“南疆的使臣已经来接你了。跟他走,回你出生的地方,回你的家乡。”
“家乡...”林风眠想起那个他数十年没有踏足过的地方,他对那里的回忆只剩垂死的母亲,冰冷的王庭...
“你铁了心要我走是吗?”
“风眠,忘了我,我也会忘了你,以后我们,生死不相关吧。”
商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他对林风眠说,也对自己说,缘尽于此,生死不相关。
前世今生所有的牵绊纠葛都该到此为止,他就当自己做了场大梦,以后他的人生中不再有林风眠,那些过往的岁月,就如他之前所言,死了,埋葬了。
忘之一字,说起来如何简单,林风眠幼时跟着母亲四处颠沛流离,母亲临终前告知他的真实出身,是不愿他从其他地方得知后心存妄念,她惟愿他放下执念,忘了自己的身份,做个普通人,他做不到。
如今商禹也让他忘了他,可他赌上了自己的生生世世,赌上了他的命,他忘不了,他也做不到。
“商禹,你知道阿鲁图死在我手,他是南疆的名将,外面要来带我走的森泰是阿鲁图的心腹,也是阿鲁图的契夫,我杀了他爱的人,你让我跟他走,你觉得他能容我活着回到南疆吗?”
“商禹,这是你的两相忘吗?”
“以你的身份,森泰敢动你吗?”
“我的身份,你是说,我南疆王的私生子的身份吗?”林风眠牵起嘲讽的笑,“商禹,我若真能做南疆的三王子,何需潜伏数年,何需只与一个阿鲁图勾结。他若以三王子之礼迎我,赵思卓又如何给我戴上手铐脚镣?”
“我若在他手中,这三王子,他说有便有,他说没有便没有。”
前世商禹只见过阿鲁图和森泰毕恭毕敬尊林风眠为王子,不知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
商禹眼神略显迟疑,森泰,真的敢对林风眠动手吗?林风眠是南疆王子之事他连赵思卓都没提过,若赵思卓知道,林风眠必死无疑,他放林风眠回南疆,是想替人搏一生路,可如今...
“商禹,你说你对我没有感情了,那你为何怕我死?赵思卓不知道我的身份吧?他若知道,如何肯放我走?”
林风眠贴上了商禹的手臂,右手扣住他的五指,“商禹,你要看我死吗?”
看出商禹眼中的挣扎,林风眠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牵过商禹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这是他最后一枚棋子了,“你让森泰带我走,我活不成,这孩子也活不成了。商禹,留我半年吧,也留这孩子一条命,他是你我的骨血。”
商禹震惊地看着自己右手盖住的地方,他耳边似乎“嗡”了一声,林风眠方才...说了什么?
衣衫之下一片平坦,他若微微用力还能感触到一丝柔软,可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感觉林风眠所说的...
孩子。
“你,你是男子。”商禹喉头发紧,他想起月前的那一夜荒唐,那不由自主的一夜,那血腥痴缠的一夜。
一夜欢愉,酿下恶果。
“我是男子,商禹,南疆许多秘术,这不过是其中一个。”林风眠平静地望着商禹,他将商禹的手贴紧了几分,“男子又如何,世间其他人能为你做的,我都可以。”
“逆转阴阳,你疯了吗?”
“我早就疯了,”林风眠仰头贴近商禹,他们的呼吸着彼此的呼吸,他几乎贴在了商禹的唇上,逆转阴阳算什么,他干过更疯狂的事,“商禹,我是疯子,你难道今天才知道吗?”
不,他并不是今天才知道的,他前世就知道了,他早就该知道,他不该继续纠缠,早在醒来的那天,他就该速战速决。
“为什么这么做?”
“商禹,若我说,我钟情于你,你信吗?”林风眠看着商禹冷漠的双眼,自嘲一笑,“你定然不信。”
他毁了商禹的前生,如今以一股血脉威胁他要他进退两难,他的情,着实让人恨不得避而远之。
“且当我是为自己求了一个护身符吧,你知我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为了活命,将一个不被期待的生命带到世间,你又以为,能利用他活多久?若我不要他呢?”
林风眠唇角有些僵硬,他仍然高昂着头颅,“那你自可将我交出去,交给森泰。你又为何在这里犹豫?”
“林风眠!”商禹被激怒一般擒住林风眠的双臂,他满眼怒火,恼怒于林风眠的威胁,又似乎不止于此。
逆转阴阳,如何胡闹,如何荒唐,又如何...危险,商禹盯着林风眠无惊无惧,只有驱散不了的倔强的双眼。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这样,永远不为他人着想,永远只顾自己意愿,永远要将身边所有人都拉入他的泥潭之中!
而他呢,他可以逃的,他可以现在就将人交出去,他可以狠心地斩断一切,他在迟疑什么?
“林风眠...”商禹将人甩开,深吸了几口气,转身离开。
“你们两个人守在这里,没我的手令任何人不能进去,也不能让他离开!”
林风眠看着商禹的背影,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赢了,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经常看到的都是商禹的背影了。
商老将军和赵思卓都还在营帐等着商禹回来,见人一来,赵思卓便迎上去,“他与你说了什么?”
商禹看了赵思卓一眼,又看向父亲,撩起衣袍,双膝跪地,“父亲,我不能让林风眠跟森泰离开,他腹中有我的孩子。”
“什么?!”
商老将军倒不如赵思卓那般震惊,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赵思卓仍然不解,“林风眠他不是,男子吗?”
“南疆有巫蛊秘术,可逆转阴阳,使男子受孕,”想来,那夜的欢愉,早在林风眠的算计之中,“是我不好。”
“你中了他的计?”
商禹不语,赵思卓也猜到了七八分,“他倒是能屈能伸,这种下作的招数也使得出来。商禹,你要留下他吗?”
“孩子无辜,我...”商禹从没如此犹豫不决过,他的理智和感情在撕扯,“我要留下他。”
“留他多久?”
“八个月,至少让他把孩子生下来。”
赵思卓蹲下身与商禹平视,“商禹,你放得下他吗?”
“我会放下,六皇子殿下。”
“这件事,我可以帮你。”赵思卓起身,“但我要你答应我,你会一生效忠大胤。商禹,你不会再被他蛊惑,对吧?”
“我承诺,此生效忠大胤,永远忠诚。”商禹起誓,“只要我活着,永远不会让蛮夷指染大胤的一寸山河。”
“好,我记住你的诺言了。”
赵思卓离开营帐去找森泰。
商禹看着老将军,垂下了头,“父亲,您会怪我吗?”
“你是我儿子啊,我还不了解你吗?”商嵘拍了拍商禹的肩,又摇了摇头,“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能继续走下去。”
“若我能果断一些...”
“孩子,你没做错任何事,知道吗?”商嵘将人拉起来坐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你小的时候,我担心你仗着将军府出身横行霸道,总是教育你要谦让,要自省。可是我知道,这一路走来,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要苛责自己呀。”
“是人都有七情六欲,这不是错,也没必要压抑。禹儿,你做的很好了。”
“好了,就要当父亲的人了,腰板挺直些。去做你想做的事,几个月过起来很快,别给自己留遗憾。”商嵘想起自己早逝的妻子,忍不住叮嘱儿子,“对了,记得请大夫给他看看。”
“这件事他不会骗我。”
商嵘摇摇头,“我是说,他是男子,怀孕一事女子尚且辛苦,他逆天而行,得让大夫看看身体是否有恙。”
“是,”商禹也突然有些紧张,“是,我这就去安排。”
不出一个时辰,商禹带着大夫又回来了。
“怎么?不信我?”
商禹未作解释,只叫大夫替人看脉。
林风眠虽甘愿以男子之身受孕,却不愿此事成为他人品头论足的谈资,他错身躲开大夫,却被商禹一把按在座上,“李艺不会乱说。”
李艺替林风眠看过脉后,报给商禹,“林公子从脉象上看确实已有月余身孕,不过公子曾受重伤,身体底子尚虚,元气未复,恐怕要辛苦些。且左肩的伤未痊愈,有些药是孕中之人用不得的,恐怕对左臂恢复不利。”
商禹皱起了眉,林风眠虽是右利手,可他一手双刀使得极好,若左臂无法恢复如初,实在可惜。
“可有他法?”
李艺摇摇头,“不可两全。”
林风眠淡然地收回手腕,似乎面前两人所说的人不是他,又似乎那条臂膀不是长在他身上的。
“你...”商禹犹豫地望向林风眠,“你若想保全左臂...”
“不想。”林风眠眨眨眼,“我的身体,你若想知道不如问我,李大夫不通南疆秘术,他未必有我了解自己的身体。”
“这倒不错,”李艺一脸认真,“男子受孕,确实罕见,我只幼时在师傅的书上见过一例,不过年岁久远,细节记不大清了。少将军、林公子,可否允准我看顾林公子的身子,我为医者,对此实在好奇的紧,我可为林公子调理身体,也可对男子有孕一事有更多了解。”
这话若说的人不是李艺,恐怕早被轰出去了,只是他二人都知道,李艺是个医痴,他说想了解病情,就真的只是想了解病情。
商禹知道从林风眠口中得不到全部实情,便也默许李艺照顾林风眠。
南疆献降表一事还有诸多细节要商讨确认,这段日子商禹很忙,从没来看过林风眠一眼。
林风眠还是在他原来的营帐中被看守着,只是看守他的人都换成了商禹的亲兵,由小六子统管,每日送来林风眠这里的膳食汤药都得过李艺的手。
林风眠反应重,荤腥的菜一点都用不下,他的膳食都是商禹的小厨房单独做的。
小六子每日送饭菜来,从不与林风眠说话。
小六子本名柳书,他比林风眠还要早的跟着商禹,他在商禹身边一直忠心耿耿,曾经与林风眠关系也不错。
前世柳书为营救商禹而死,就死在商禹眼前;如今知道了林风眠是细作,也没有为难他,只是不再与他多说半个字了。
不知道赵思卓如何打发的森泰,总之林风眠被留了下来。
南疆与大胤僵持数年,并州百姓受战乱之苦,苦不堪言,此次战乱停歇,赵思卓自请留下料理并州重建事宜,商禹也一并留下,从旁协助。
林风眠从看守的营帐里被送到了边关的将军府中,依然是一个院子,一间屋子,屋外柳书领了人看守。
其实何必如此,他如今这样,能逃到哪儿去?
“我不会跑也跑不了,这手镣脚铐总能除了吧?我手腕都磨破了。”
林风眠好难得见到商禹一面,他一路手脚镣铐未除,这些日子因害喜瘦了许多,双腕脚踝都被沉重的锁链磨破了。
商禹抓过林风眠手腕,入手便觉细了许多,骨头存在感越发明显,他不由想,这是何苦,身为男子要吃这种苦头。
他小心取下手镣,避免碰到林风眠的伤口,又取下脚铐,可还不等林风眠活动,便有条细了许多,轻了许多的脚镣重新锢住他的脚踝。
“这是玄铁所制,刀砍不断,火烧不熔,除了钥匙,无法打开。你是囚犯,只能如此。”
林风眠看着脚上的脚镣,不由笑了笑,“少将军,学聪明了。”
商禹不理他,取来伤药替林风眠敷在手腕上,两处的伤反复磨伤,肉色血红,看着有些可怜。
林风眠好整以暇地看着商禹小心翼翼得样子,这段日子以来头一次觉得心中舒坦。
若非边城孤寂肃杀,将军府中有里三层外三层的明岗暗卫,他们两人倒有几分像相濡以沫的寻常夫夫吧?
“看什么?”商禹注意到林风眠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
“看你心里有我,放不下我,不舍得杀了我落个干脆,可又因着这些身份国仇,放不下芥蒂与我在一起。你是不是想着,若我走了,你眼不见心便不烦了,也不会脏了自己的手。我的少将军呀,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林风眠唇角含笑,活动着上好药的手腕,“左不过这么一年时间,咱俩就这么互相熬着吧,也挺好的,我能有少将军这样相陪,很值了。”
手脚能活动后,林风眠便蹭到商禹身边,倚人身上,双目含情望人,“多看看我,免得日后见不着了,想我了,都记不清我的模样了。”
商禹起身躲开,身体似有几分僵硬,“我说了,等孩子生下来,你我便不相干了。”
“不相干,”林风眠轻轻念着这三个字,“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林风眠的日子过得不像个囚犯,若无脚上的镣铐、无门外的守卫,他还算舒心。
害喜的反应渐渐减轻,可人却不见胖,李艺每日来替他看脉,看不出什么不妥,可身体却一日日虚弱下去。
李艺翻遍医术典籍也不明就里。
“林公子,你究竟是如何逆转阴阳的?”
林风眠在躺椅上晒了一下午的太阳,他脸色苍白,在日光下几近透明。
李艺已经烦了他一下午了,他随手抓过一本书盖在脸上,不欲答话。
“还有,那孩子是附在你腹腔的何处?人有五脏六腑,他越长越大,大约会挤压其他的脏腑,你如今可有感觉?”
“还有还有,你不似女子般有产道,孩子最后要从哪里出来?”李艺眉头紧锁,这是个大问题,甚至会危及林风眠性命。
林风眠不耐烦地将书扯下,“问那么多,等我把他生下来你不就知道了。”
医者都得提前把所有问题设想好,哪有临阵磨枪的,李艺还欲辩驳,就见柳书拎着食盒来了。
林风眠正好躲开他,起身回屋用膳,“待会儿我想沐浴。”
脚镣的钥匙在柳书那里,每次只有在林风眠要沐浴更衣时会替他打开。
林风眠除去所有衣物泡进热水里,他低头看着隐藏在水雾里,微微隆起的小腹,这里已经有一些弧度了,他瘦,又还没除厚衣,因而在外面看不大出来,可他自己知道,“你长大了啊。”
林风眠伸手戳了戳那处,除了比之前要柔软一点,其他什么也感觉不出来,若一定要说些感觉,小腹总是涨涨的,他比以前更容易累了,比以前虚弱,这个孩子在他的身体里,似乎掠夺着他的生命力。
还有六个月,林风眠忽然有些真切地感觉到,再有六个月,他就会迎来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这世上,只有这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
林风眠刚穿好中衣就听见外面一阵骚动,打开门一阵腥臭传来,他没忍住干呕了两声。
“柳,柳副将,又有一个!又有一个!”
林风眠随手扯了披风出门,迎面撞上柳书,“外面不安全,快进去!”
柳书身后,一人倒地,血肉模糊,腥臭脓水从身上抓开的伤口里流出来,另一人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
只一眼林风眠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大步出门,“去准备烈酒、石灰粉、朱砂,快去!”
林风眠走到还留有一口气的将士前,刚要上前查看,却被一人推倒在地。
“你要做什么!”那小将士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看向林风眠的眼神中充满愤恨。
林风眠拍拍擦伤的手掌,淡然道: “救他,你再阻我,一炷香后,他也跟旁边那滩脓水一样了。”
小将士吓了一跳,可林风眠细作的身份又让他犹豫不决。
“小郑,让开”柳书带着烈酒回来,他倒不怕林风眠会对一个将士使什么坏。
“先用朱砂混着石灰在府上四处薄薄洒一层,让将士们注意,是南疆的尸蛊。”
林风眠蹲下身,和柳书一起合力按住那翻滚的将士,他在人四肢上摸索着,摸到人右上臂,取下柳书靴筒里的匕首,在右臂划开了道血口,又在自己左掌划开一道,将两道血口贴合。
不过片刻,柳书听到小虫爬行的声音,见林风眠眉头一皱,收回左掌,血口处竟有一只黑色长虫在往伤口里爬,那虫约一指粗细,寸长。
匕首翻转,林风眠将黑虫从血口里挑出,黑虫挑到地上时还在蠕动,似乎嗅到血腥味,便朝着血迹爬去,被林风眠一刀钉死在地上。
“他身上的伤,用烈酒浇透,才能彻底将毒性祛除。”
林风眠率先取过一坛浇在自己的左掌,烈酒烧灼着伤口,他疼得闷哼一声,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
另一边柳书用酒冲洗着受伤的将士,直到伤口血色被刷洗干净。
他看向林风眠,从怀里掏出了帕子递过去。
林风眠用帕子缠住左掌,走到檐下,借着榕树一蹬,飞身上了房顶。
商禹赶来时刚好见到这一幕,他见林风眠落在屋顶时体力不济差点滑倒,惊了一身冷汗,“你做什么!”
林风眠看了他一眼,身上的袍子被屋顶上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南疆尸蛊,驭蛊之人定在方圆五里之内。”
商禹派人赶紧去寻,转而又见林风眠取了片叶子递在唇边。
叶子在林风眠的唇上吹奏出不同的声响,林风眠撕了块下摆的布,吹一会儿便用屋顶的砖石写写画画。
好不容易等他停下,那块布被扔了下去,落入商禹手中。
“这是附近蛊虫的路线,叫他们用石灰掺和朱砂洒在我所画的地方。”
白布上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商禹攥紧了白布,手指拂过几处血迹。
他叫柳书去安排,林风眠立在屋顶上,看着将士按照他所画洒药粉,直到一切无误才看向商禹,“接我下去。”
南疆昼夜温差大,白日里气温还算宜人,到了夜里就有些凉了。
林风眠独立在二层的屋顶之上,他浴后还未来得及束发,乌黑的发如墨般倾泻在身后,风一吹便如海藻般飘扬。
夜风将衣袍吹得紧贴在他身上,商禹抬头仰望着那纯白的单薄身影,看着墨发同披风一起被风卷起。
林风眠长身玉立,身后是高悬的明月,他见商禹只盯着他没有其他反应,往前走了两步,直到边缘。
碎石滚落的声音惊醒了商禹,他看林风眠似是想要跳下来,“你做什么!”
林风眠微微颔首,倨傲地看着商禹,像是发号施令,“上来接我下去,要么在下面接着我。”
商禹只觉他的心狂跳了两下,无奈地上了屋顶,揽住林风眠的腰要带他下去。
“等等!”林风眠喊停,双臂环住商禹的肩头,腰上用力,双腿一抬,商禹下意识勾住他的双膝将人横抱。
林风眠神态得意,“抱我下去。”
商禹这些日子忙,一直没有时间见林风眠,这会儿他整个人在自己怀中,商禹只觉得怀里的重量很轻。
不是怀孕了吗?怎么还会这样轻。
“少将军,我冷。”
商禹手臂紧了紧,见林风眠的脸色在风中有些苍白,稳了心神,飞身落地。
两人落地后,商禹准备将林风眠放下来,怀里的人却赖在他身上,双脚不肯落地,商禹怕摔着他,也不敢松手。
林风眠像是喜欢上了这样的状态,“抱我进屋。”
他见商禹面露迟疑,又立刻道: “我今天可是救了你的一个手下,还替你解了尸蛊的阵法。我方才吹了太久的寒风,身上有些软。”
商禹知道林风眠这些话没几分真,可他感觉到怀里的人体温很凉,只有贴着他的这半边在慢慢发热。
林风眠打了个冷颤,商禹不再耽搁将他抱紧屋里。
“你身上好暖,抱着很舒服。”
商禹将人抱到床上,林风眠一使巧劲,将人按坐在床边,他自己一个翻身,坐在了商禹的腿上,仍是双臂环着人肩的姿势。
商禹将林风眠双臂扯下,听他“嘶”了一声,立刻又放轻了力度。
林风眠将割破的手掌摊在商禹面前,满意地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又将手往前凑了凑,“很疼。”
“药箱呢?”商禹起身准备去拿药箱,这回林风眠让了路。
商禹解开帕子,用拧干的帕子小心地擦干净受伤的手掌心,然后撒上药粉包扎。
林风眠跪坐在他身边,趁着商禹不注意时,脸越贴越近,手上纱布打结时快速地在商禹侧颊亲了一下。
这等轻薄,商禹凝视着他不说话,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追究。
半晌,商禹叹了口气,“为什么你的血能将蛊虫引出来?”
他来后,柳书已经告诉了他林风眠是如何救人的。
“蛊虫和人一样,强者为尊,弱者卑躬屈膝,”林风眠用手指一下下按着掌心纱布的边缘,“当有强者在附近,它自然要向强者屈服。”
“你身上也有蛊虫?”
林风眠挑了挑眉,有些得意,“最厉害的蛊王,在我的身体的。”
商禹顺着他的目光落在林风眠微微隆起的腹部,“蛊王?”
“南疆蛊虫种类多样,有的剧毒无比,有的能医治百病,可真正的蛊王,是孵化生命。”林风眠的手落在腹上,他的手掌摊平便包裹住了那处,“你放心,这里面是个孩子,他只是借由蛊虫,居住在我身体里。”
“什么意思。”
“男子体内没有孕育生命的胞体,而蛊虫是媒介,胎儿在蛊虫体内生长,蛊虫勾连着我的血肉,将血气供养给胎儿,胎儿才能成活。”
一个生命是怎样孕育的,商禹听李艺提过,这也是他们一直不解,为什么林风眠可以孕育生命,他没想到,没想到是因为这样。
将一只虫子放在自己的体内,让一只虫子吸食自己的精血输送给另一个生命,这与献祭有什么区别!
看着林风眠满腔得意,商禹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他不知该向谁发泄,只死死盯着林风眠,他气林风眠轻视生命,气他不仅将别人的生命玩弄于鼓掌,也气他轻忽自己的生命。
“你...生气了?”林风眠不解地望着商禹。
“没有。”
商禹硬邦邦的回答没能打发林风眠,他摸了摸商禹的胳膊,肌肉紧绷,硬硬的。
“还说没有,都硬了。”林风眠感觉的到商禹的怒意,可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他微微后靠,腿抬起,赤裸的右足抵在商禹肩头,讨好地看人,“我的脚镣还没戴上。”
商禹一下子泄了气,抓住林风眠的脚踝,细腻的皮肤落在自己掌心。
他取来脚镣铐上,一片白雪上,漆黑的一圈镣铐,商禹喉头滚了滚,偏开了目光。
林风眠勾起小腿,贴着商禹身边,“有人要杀我,你今晚陪我睡,保护我好不好?”
“小六子会在外面带人保护你。”
“若外面的人,也想杀我呢?”林风眠将下巴搁在商禹肩上,一字一句都吐在他耳旁,“我是南疆细作,没被斩杀,没被带回去,却被你留在身边,还加以保护。你身边也不乏想要‘清君侧’的弟兄。保护我,他们会尽力吗?”
商禹不喜欢林风眠这样揣测他的手下,可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几分道理,若无事便罢,如今有南疆人掺杂,未必不会有人想浑水摸鱼。
可他还是道: “那些人同时负责看押你,他们会记住自己的使命。”
“那你就当是他害怕好不好?”林风眠使出杀手锏,他拉过商禹的手盖在肚子上,这个未出生的小生命,似乎对商禹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果然,商禹犹豫了,林风眠趁机道: “要不要猜猜,这次是谁想杀我?”
商禹见林风眠兴致勃勃,眼下却有些青黑,他肤色白皙,因而这些憔悴便格外明显。
李艺跟他提过,林风眠的身体状况并不好,有旧伤,有新患,更有肚子里这个负担...
“我听说,二王子赞亚的手下擅蛊虫之术。”
“没错,赞亚手下有个巫师,极善控蛊之术,今日想必是他的手笔。”林风眠摸了摸肚子,“不过他应该没想到,蛊王在我手里,他的蛊虫,奈何不了我。”
“那你再猜,赞亚为何要杀我?”
“算时间,森泰已经返回王庭,若他投靠了二王子,将你的身份告知,或许能说服二王子杀了你。”
“我的身份。”林风眠不屑地笑了,“一个不被承认的野种,何需他大费周章。或许,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不知为何,商禹看到林风眠这样的表情感到不适,他不喜欢林风眠说自己是野种,不喜欢他为此伤怀。
商禹转移了话题,“一些蛊虫,也算不上大费周章。”
林风眠摇了摇头,“蛊虫极难养成,药蛊还罢,若是毒蛊,百只小虫里也未必能得一只,许多小虫在喂毒时便死了。这也就是为何,毒蛊神秘而破坏力大,却不能大面用于战场上的原因。”
“今夜少说也放出了百余只毒蛊,”林风眠像是想到了好玩的事,“啧啧啧,这养蛊的巫师,得多伤心呀。”
商禹看着林风眠脸上恶劣的笑,他想,这或许才是林风眠真实的一面。
“既然普通蛊虫都如此难养活,那你的蛊王又是哪儿来的?”
林风眠凝眸看着商禹,薄唇轻启,“用命换来的。”
看着商禹惊愕的表情,林风眠像是干了坏事的小孩儿,吃吃直笑,他用细白的手指勾了勾商禹的下巴,像是逗弄小狗,“好了,我有我的秘法。”
林风眠微微后仰扬起下巴,他的一头乌发也垂在身后,“是我娘告诉我的,我娘是,南疆的圣巫女。”
南疆最纯洁、最尊贵、也是最悲哀的一群女人。
林风眠从未告诉过商禹有关他的身世,他曾经觉得,他的过去不必同任何人提及,那些糟糕的日子,就应该被尘封。
可他如今想告诉商禹了,并不是想用过去赢得商禹的同情或者心疼,而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过去。
就像他伴随着商禹长大,知道商禹的所有经历一样,那些无人知晓的岁月,他也想商禹知道。
“南疆有圣巫一族,圣巫一族只有女子,他们常年居于行宫的圣殿中。圣巫一族负责南疆的祝祷、祈神、祭祀,他们沟通天神,为南疆带来福报。”
“圣巫并非由血脉传承,而是由圣主每年推算出三个地点,三个时辰,在这个地点与时辰出生的女婴,将会被送入圣殿,由圣巫族养育、教导。”
“圣巫女十五岁成年,开始参加祝祷、祈神和祭祀,直到三十岁,她们失去和‘神’沟通的能力,便留在圣殿,负责教养后代。圣巫女,必须终生保持贞洁,许多圣巫女,他们一生都没有离开过圣殿。”
林风眠像是在读一本传记,他的语调没有起伏,没有带入丝毫感情,商禹却在他眼里看到化不开的哀痛。
“我娘,就是圣巫一族,她在圣殿侍奉,从没出去过,直到十五岁开始参加祝祷。”
“今任的南疆王,色欲熏心,不仅搜刮民间女子,还将手伸向了圣殿。”
商禹与林风眠对视了一眼,他们都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失去贞洁的圣巫女,不会被处死,但会被放逐。她们在她脸上刻上无法除去的刺青,他们要让所有都知道这个本该侍奉神灵,维护自己贞洁的女人,她背叛了圣殿,她背叛了神灵,她会引来天神降怒,她该遭到驱逐,遭到唾弃,遭到仇视。”
“我娘被发现,是因为她怀了我。她本可以隐瞒的,只要她狠狠心,杀了那个没出生的孩子。可是她蠢,她心软,她不舍得。”
“她出生就在圣殿,她的一切有老去的圣巫女照顾,除了祈祷,沟通神灵,除了那些常人根本就用不到的秘术,她几乎什么都不会。她脸上的刺青,让她的身份无法隐瞒,离开了圣殿,没有人会给她一个住处,没有人会给她一口吃的。”
一个女人被到处驱逐,而那个夺去她贞洁的男人,却早已在另一个温柔乡里忘了这个女人。
商禹无法想象,这样的女人要如何生存下来,又是如何坚强地生下了孩子,将孩子养大。
“我跟她一起吃过野菜,吃过树叶; 我们住过破庙,睡过草席。我们曾经有过房子,可是被他们强行拆了。”
那些过去的事一幕幕回放,林风眠其实并没有很大的情绪起伏,那对他来说,已经是前世了。
商禹的手轻柔地拂过林风眠的脸颊,将湿润抹开了,他才发现,原来他哭了,他不知道这些眼泪是什么时候落下来的。
林风眠茫然地握住了商禹的手,他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说了。”
商禹承认,他好奇林风眠过往的一切,可他并不想看林风眠将伤口撕开。
到底是谁在痛,明明经历这些的不是他,为什么他却疼到无法呼吸。
商禹掀过被子裹紧了怀里的人,他身上真冷,冷到他想分一些体温给林风眠。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心痛,为什么他还会想抱住他,难道发生了这么多,经历了这么多,他还是放不下。
“都过去了,都过去好久了。”
林风眠的身体渐渐回温,他享受这个失去了好久的怀抱,他付出了无数代价想回来的怀抱。
林风眠的手在被子下握住商禹的,“我随我娘颠沛流离的过着,也能长大。可她生病了,我六岁那年,她病的很重。”
他们一大一小连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买药了,生了病,要么熬过去,要么等死。
林风眠挨家挨户地求了很多人,没人愿意施舍他们一丁点希望,他们一个个避若瘟疫,不敢跟这两个被天神降罪的人沾上一点关系,唯恐连累了自己。
林风眠曾经想过,真的有天神吗?真的有那样贪婪、功利,需要百姓诚心供奉才会保佑,犯了错就苛责降罪的天神吗?
那样的,是神?
“圣巫族中,有人善虫蛊,有人善求神,我娘,精问卜。问前程,卜吉凶,她是圣殿三十年里,最有天赋的圣巫女。”
“我娘临终前替我卜了一卦,她什么都没同我说,只将我的身世告诉了我,叫我不要听信他人谗言,不要受他人利用。或许是怕自己死后,我一个孩子无处容身,她让我往北走,北边是南疆的王庭。”
“我去了,我被赶了出来,他不认我。”林风眠不在意地笑了笑,如今他才知道,他娘说的北边,或许不是南疆王庭,是大胤的将军府。
可是他那时太小了,他只有六岁,他走不了那么远,他找不到他娘说的北边。
“他们把我送去了军营里的矿厂,我便在那里干活,每日有口饭吃。”
大胤也有矿厂,商禹知道,也跟着父亲去看过,那里大多是罪犯所居,关押的罪犯每日去矿上做工,成年的罪犯吃不了那样的苦,六岁的林风眠怎么活下去?
“很苦吗?”
“还好。”林风眠回忆那段日子,时间太久远了,他忘了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只记得恨意在他心中燃烧,他不甘心就此死去,他要为他娘亲正名,要做错事的人付出代价,不惜一切,他也要让那些人后悔。
他确实做到了,前世的林风眠逼迫南疆王写下罪己诏,昭告天下,他将南疆王的头颅悬在他娘的衣冠冢前,三天三夜,直到被野狗叼走。
“你待了两年?”
“对,后来我成了藤甲死士,被老将军,捡回了将军府。”
那是他这一生第一次体会到温情,也是他与商禹孽缘的开始。
将军府给了林风眠这辈子没有得到过的温暖,可那时仇恨的种子在他幼小的心中生根发芽,随着年月的生长成长成参天大树,这颗大树盖住了外界的一切阳光,只狠狠地扎根心中,吸食着恨意而活。
若是今日,林风眠会问自己,怎么没有一丝犹豫就这么做了。
可那时的他,早已被懵逼的双眼,失去了心智。
林风眠回转过身子看向商禹,他再商禹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痛意,为什么还在为他痛呢?
商禹低首,林风眠微微向上蹭,贴上了商禹的唇,这次商禹没有躲。
林风眠探索着,加深了这个吻,他的手滑过商禹的耳畔,浅浅的吻结束后,他们额头相抵,林风眠小声道: “不想让你疼。”
剖开过往,林风眠并不是为了得到商禹的怜悯,他只是希望商禹知道更多的他,如果知道的多一点,忘记时就会慢一点,人生也没有很长,或许到死也忘不了了。
“你心中还有我的,是吗?”
林风眠用鼻尖蹭了蹭商禹的,“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呢?你不敢信我,也不敢信自己的心吗?商禹,喜欢我和相信我,并不冲突是不是?”
“你会送我走的对吧?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你会送我走,去南疆,或是送给大胤的陛下由他处置。”
林风眠仰头,明亮得双眼望进了商禹的心里,他不像在谈自己的生死,“商禹,只剩半年了,你要不要顺从自己的心,同我快活半年。”
商禹久久不言,他的心被今夜的林风眠搅成一团乱麻,半晌将人按倒床上,伸手盖住那琉璃般的眼睛,沉声道: “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