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珣珣然所著的广播剧《在盛夏出逃》正倾情推荐中,广播剧在盛夏出逃围绕主人公立宣雁云开展故事,内容是:在这个夏天里,因为遇见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也同时感觉到了生活部一样的色彩。
《在盛夏出逃》精选:
树叶摇动时发出的沙沙脆响声从外面传来时,立宣已经拽过书包将它背在了肩上。
凉风从窗外渡进来,拂动着她的发梢,这乍然的凉意消减了屋里的热燥也让她冷静下来。
立宣望着窗外,她知晓前方等待她的也许是暴雨磅礴。
但最终她只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从柜子里翻出条夏凉被盖上了赵小棠裸.露的小肚子。
随后她环顾着这间老旧却整洁的屋子,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窗,出屋,下楼。
沉重的门闸被拉开时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午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小时候听老人们讲起的灵异怪谈以及偷摸看的各种各样的恐怖片刹那间全部涌入脑海,立宣禁不住心尖一颤,几乎想立刻关上门逃回赵小棠身边。
然而不知道从哪来的力量,那双手颤巍巍地,还是坚定地拉开了大门。
躺在床上酣睡许久的赵小棠浑然不觉有个人曾站在床前眼含无限留恋地望了她最后一眼,她挠了挠脸颊咂摸着嘴,在睡梦里梦见了小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她才三四岁,刚刚记事。有一天妈妈手拉着一个穿着白色小裙子,洋气漂亮得跟洋娃娃似的女孩子到她面前。
她指着女孩子冲她道,“棠棠啊,这是你宣宣姐姐。”
“快来抱抱你宣宣姐。”
赵小棠很听话,顺从地张开肉乎乎的手臂,毫不避嫌地钻进人家怀里把那纤细的腰肢给紧紧搂住了,嘴边流下来的口水则糊满了那条小裙子的下摆。
女孩子嘴上冲她笑,很惊喜般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还不住地向周围的人夸她长得可爱。
然而小孩子的眼光是很敏锐的,赵小棠看得清楚,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分明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她只像是在完成一件例行公事。
等到赵小棠有了自己的思维能力,就总会忍不住腹诽——她这个姐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明明不喜欢她还要当着外人惺惺作态,实在虚伪又讨人厌得紧。
可事实上,她周围所有人都喜欢立宣,包括赵小棠自己。
也包括隔壁家留着长辫子,为人处事却活像个假小子的雁云。
最恼人的是,她姐姐看上去也很喜欢雁云。
赵小棠虽然傻,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什么都看不出来。立宣对雁云,和对其他人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只有在面对雁云的时候,她这表面温顺良善实则内心冷硬的姐姐,才会露出真正的笑容。那双本来就很漂亮的黑眼睛也会被笑意点染,变得更加光彩夺目。
赵小棠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她吃饱了席,擦着油汪汪的嘴到处去找立宣时,正好见不远处雁云攥着她姐姐的手。
两个人靠得特别近,剑拔弩张间,她甚至恍惚听到空气中有细小的电火花正噼里啪啦地爆响着。
于是赵小棠当机立断,飞速地冲过去,伸出手把两个人给扒拉开了。
“不许欺负我姐姐!”
她叉着腰,瞪着眼气势汹汹地朝一脸错愕的雁云怒吼。也不怪她那么紧张,雁云的脾气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坏,她是真的怕软性的立宣被这人给欺负了。
哪知道立宣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棠,没事,这个姐姐是看我衣服脏了,给我递了两张纸来擦擦呢。”
随后她就浅笑着给面前双手插兜没个正形的雁云道歉,“不好意思呀,我这妹妹太冲动了。”
这么一耽搁,时间又不知过去了多久。震天响的喜乐还盘旋在院子上空,来吃席的客人们却都渐渐散了。两个人也没多待,立宣朝雁云点头示意后就拉起赵小棠的手往回走。
都走出十多米远了,赵小棠突然听到雁云在后面朝这边吹了声口哨,“喂,你记住,我叫雁云。”
立宣的脚步却没停,一直到俩人走回家,赵小棠才朝立宣抱怨,“姐,你看那个雁云,整天天地就光知道招猫逗狗!烦死了都!”
但她也只抱怨了这么一句,都没来得及细数雁云这几年来的“恶行”,因为立宣旋即就抬手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在背后闲话别人家的是非,这样不好。”
于是乎赵小棠只能独自鼓着张脸,把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偶一抬眼却瞥见立宣的耳朵红了。
她的皮肤实在是白,稍微有一丢丢颜色变化就会很明显。
赵小棠忽地跑上楼,拿出面小镜子照了照自己那泛黄的小肉脸,心里不禁一阵自怨自艾。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身体里流着差不多的血,怎么立宣就比族里同辈人好看那么多?
她想不明白。
事实上赵小棠想不明白的事情还很多,比如在她眼睛瞧不见的地方,雁云和立宣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了。
她一直以为两个人只算得上萍水相逢,自从上次喜宴之后便再无交集。可某一天她跟着妈妈到十里外的镇子上去赶集,无聊四顾的时候,却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瞅见了立宣的身影。
立宣旁边那个扎长辫子,麦色皮肤的女孩,却是雁云,本该和立宣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雁云。
而在赵小棠和妈妈离家之前,立宣借口推脱身体不舒服,没有跟着娘俩一起来。
她的好姐姐,几时竟然学会撒谎了?
这话自然轮不到赵小棠去质问,她只将一切都藏在心里,却在回家后二人独处时一秒破功。
原因是立宣在妈妈离家后,从背包里的隐秘夹层里掏出来一张光碟。
封皮倒是平平无奇,然而那个名字却让赵小棠下意识地有些心惊肉跳:春光乍泄。
而当立宣将那张碟片放进VCD里,对着电视屏幕调出黑白色的画面时,赵小棠的声音已经几近颤抖了,“姐,你在看什么?”
立宣恍然,像是才想起来房间里还有那么一个大活人,但她竟然也浑不在意,“小棠?怎么了嘛?”
“你看的这是什么!”
赵小棠下意识地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当她模糊意识到这是雁云买给她的时。
心头那把无名火越烧越旺,噌地一声就烧到了嗓子眼。
“你能不能不要和雁云混在一起了!她从小就不学好,再这样下去她会把你带坏的!”
立宣歪头看了她一眼,随后跟没听见这话似的,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电视机前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些画面看,嘴里淡淡地,“所以呢?”
“反正你以后要离她远点!”
“……呵,”立宣轻笑了一声,抬手撩了撩鬓边散乱的碎发,“你说你的,关我什么事?”
赵小棠住了嘴,再没别的话可说。
“说完了?”立宣冲她露出一个浅淡微笑,这笑容若在平时肯定会让赵小棠高兴到发疯,然而现在她只 感到身发冷,“说完了麻烦你帮我关一下门吧,或者在外面帮我把把风。”
“大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呢,好妹妹,你听见了嘛?”
无药可救了你真是,赵小棠踉踉跄跄地往外走,顺手把房门带上了。
她真的很听话,立宣在里面待了多久,她就在外面守了多久。直到立宣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从房里出来,递给她一把牛奶糖。
是让她将这秘密永久埋葬的筹码。
赵小棠愣愣地伸手,盯着掌心里渐渐堆成小山丘的白色糖果——她始终不敢抬头,去看立宣嘴角噙着的那抹讥讽笑意。
之后的半天立宣又跟个没事人一样,和赵小棠两个人照旧姐妹情深,一切如常。只在那天傍晚,赵小棠躺在床上摇着蒲扇,立宣对着一盏台灯在破旧的书桌前写完今日份的日记。
放下笔的那一刻,她嘴里突然冒出来一句,“我也想亲眼去看看伊瓜苏大瀑布。”
蒲扇扑棱一下掉到床上,赵小棠一脸茫然地“啊?”了一声。立宣抿着唇,望着外面摇动着的树影,伴着耳边一连串的蛙鸣,却不说话了。
夏天的夜晚虽然短暂,却足够潮湿黏腻。是滋养蚊子的温床,极少数情况下也能孕育某种隐秘的,不能为外人知晓的感情。
得到很久之后,赵小棠才能了解到,《春光乍泄》是部同志片。
虽然讲得是两个男人的故事,却和立宣雁云两个人殊途同归。
因着立宣的原因,赵小棠对雁云这个人也起了些好奇心。
去年暑假过去后,立宣不在她们家住的日子里,赵小棠偶尔去田地里帮爸妈干活时,会遇到雁云。
头顶阳光总是格外灿烂,渐渐地就把雁云那张本来挺白净的小圆脸晒成深深的麦色。
但雁云并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在田里时她只会弯着腰抿着唇,沉默着拿手里的农具在脚下这片土地上使力气。
偶尔等旁人都已经歇下多时了,她才顶着灼人烈日,缓缓地直起腰,抬手擦一把从脸颊滴落的汗水,拽出腰里的水壶仰着脖子咕咚咚地往嘴里灌水。
村里人没人不夸她,说她干活这样麻利,人长得又有福气,以后一定能找个好婆家。
赵小棠坐在树荫下,抬眼遥遥望着雁云,却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立宣会喜欢这么个举止粗野,头脑简单的女人。
那边雁云大概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实在干累了来树荫下歇息时,还专门过来跟赵小棠打了声招呼,“诶,你就是立宣的妹妹?”
其实雁云的家和赵小棠家离得并不算远,若是往前细数好几辈,说不定二人还有那么一丢丢的血缘关系。
但雁云不认识她。
她在村里有很多玩伴,而赵小棠不是其中之一。
赵小棠看着那张麦色的年轻脸庞,犹豫着,刚想点头,却见雁云歪嘴一笑,痞里痞气的样子。
“你俩可一点都不像,立宣往那一站,就跟天上仙女下凡似的,你呀,可差远喽。”
你有毛病吧你!赵小棠当然不能容忍,虽然雁云夸了立宣,但是她自认也没那么不堪。
然而雁云只摇摇头,也不给她争辩和吵架的机会,啧啧两声后就大咧咧地坐地上,并不计较身下的黄土会弄脏衣裳,“对了,最近怎么没见立宣?”
赵小棠忍不住朝雁云翻了个白眼,“她?拜托,我姐姐可是要考大学的,人家早就回学校念书去了,以后是要去大城市做高级白领的!哪像你?一天天地就只能待在地里被大太阳晒成个黄脸婆!”
这一番话可谓是恶意满满,损人得很。话音刚落赵小棠自己就先觉出了这话的冒犯,张了张嘴正准备道歉,却见雁云渐渐地把头给低了下去,“你说得对,是,你姐姐太优秀了。”
喉咙像是被谁给掐住了,赵小棠失了声。
她们静默了许久,久到头顶的太阳越来越毒辣,用来乘凉的树荫也几乎形同虚设,雁云才从地里站起身,扛起锄头接着埋头干活。
赵小棠来不及喊住她,只望着她的背影发愣——松松垮垮,像是被谁悄摸偷走了精气神。
那不知道穿了多久,已经洗得发白的黑布裤子上此刻沾满了黄泥,雁云也不拍打一下,不知道是忘了还是觉得无所谓。
总之看起来可怜又可笑。
赵小棠心里挖苦雁云,自个却觉得有些心酸。
但等她打了几个哈欠,觉得有些困了时,就把这心酸都抛诸脑后。奔着躲懒,她又跑了几步路换了处地方接着乘凉。
铺开厚厚的塑料布垫在身下,赵小棠躺在地上,眯着眼,把手掌张开盖在脸上。却不知为何,越来越热了……
而抬起头往上看,天上那轮金色的太阳似乎越来越大,沉沉地压下来,把周遭一切都烤得热腾腾冒白气。
雁云的身影在这炙烤中似乎也变得模糊了……
圆溜溜的眼睛忽然大睁开,赵小棠猛地从床上坐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等她平息下来,想明白这只是梦时,肚子上的夏凉被又撞进她眼睛里。
赵小棠攥着这薄薄的夏凉被,大汗淋漓的同时,不知为何眼泪也突然掉下来。
与此同时,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瞬间亮如白昼,随后又遁入无边黑夜里。远处天边轰然炸响一声惊雷,霎那间地震般,整栋小楼都微微地摇晃着,惊得她险些从床上滚下来。
茫然惊惧地,她展开手里的夏凉被把自己紧紧包住,蜷缩在床脚勉强获得了稍许安慰。手胡乱地摸索,却只摸到了另一半冷冰冰的床。
她突然想起来立宣和她一样,从小到大也是怕极了打雷闪电。
“姐姐,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害怕。”
泪渐渐涌出来更多,几乎打湿了枕头。到最后赵小棠已经哭到不能自已,若是仔细听,还能听清楚她是在不断地喊着两个字:立宣。
在几里路以外,立宣此刻的境况一如赵小棠所料。雷声炸响时,她正抄小路走在空旷寂静的田野间,心里则计算着,只要再走二里路,她就能见到雁云了。
但是雷电却出乎意料地先她一步率先来到这块土地上,一霎那的轰然惊得她几乎软倒在地。末了等立宣捂住耳朵,好不容易回转过来,她心头打颤的同时,还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堪称凄厉的哀嚎。
但时间实在太过紧急,她已经来不及仔细去想这件事了。暴雨随后如期而至,豆大的雨滴接二连三地往下落,最后逐渐交织成瀑,将她整个人淋成了凄惨的落汤鸡。
她冒着被闪电劈中的危险,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五十,只剩下十分钟了。
也不敢再耽搁,立宣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心头渐渐扩散开的惊惧,摸出包里的伞撑开来,咻地一声,纤细伞骨在这狂风骤雨中却显得格外弱不经风。
偏偏好事不成双,坏事凑成了一堆,伞骨快被狂风吹断而脚下虚浮无力的同时,黑暗中立宣一眼没瞧见,不小心踩上了一处湿滑的小泥潭,当即重重地跌倒在地里。
污水倒灌入口鼻,鼻腔内溢满了土腥气和不知什么东西腐烂后的腥臭味。立宣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嗽着,想勉强撑起上半身,但身子大概是被摔懵了,久久不能动弹一下。
不如就那么算了吧,老老实实回家去,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辈子有什么不好?
干嘛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有那么一瞬间,有个声音从立宣的心底突然冒出来,魔咒般诱哄着她放弃。
偏偏另一道温婉声音又钻入她耳朵里,循循善诱,引导着她努力向上,“立宣,你长那么大,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想做到的事情?”
领到成绩的那天下午,对于立宣来说是末日来临前的终审,审判者则是一向和蔼的班主任。她面上头一回带了些凝重,立宣坐在她面前,细嫩的手指缓缓地绞紧衣衫的下摆。
她垂着眸子,根本不敢跟面前这位教了二十多年书,桃李满天下的老师对视。
“或者换句话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今天的这一切都来得太过轻易了?”
“你有没有真正地,想要为一件事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拼上性命?”
立宣手足无措,她坐在椅子上冥思苦想了许久,最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听见老师叹了一口气,“立宣,你是个很优秀的学生,但有些时候老师还是希望你问问你自己,你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呢?
老师离开她家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了。太阳缓缓地坠入地平线以下,余烬在天边烧出绚烂的火烧云。
耳边有鸟鸣声婉转,听上去像是斑鸠的叫声。
“立宣,要珍重。”老师转过身,最后一次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她又指着远处的天空,轻声道,“别忘了咱们刚见面时,你跟老师说你想成为一只孤鹰,远走高飞。”
“老师腿脚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但是老师会在这里等着你,等你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