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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3-06-20 17:10

为您推荐优质好看的小说《红》,由作者思君如故倾情打造的小说正推荐中,围绕主角裴青朱向明讲述故事的红小说主要内容是:裴青是个为了梦想而奋斗的傻子,他当然不聪明,但他一直都在坚持做自己。

红小说
更新时间:2023-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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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精选

“裴老师,要不然你先喝点水,坐下休息会吧?”

说着这话,路过了员工用的饮水机,朱向明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要善待这位迷路又迷人,脸上因为赶路都出了细汗的漂亮小伙,给他一些个VIP客户级别的尊贵特殊礼遇。

“不用客气,我不累的。”

裴青话是这么在说,而朱向明自小冰箱里掏出贵价瓶装矿泉水后再转身,就看见他也真没坐住,而是在客厅瞎溜达转悠,没闲着。

眼看他转了一圈最后停在琴架前边,还拿手指将琴点来点去,朱向明差点想笑,觉得他认真的样子就像个小学生。

但显然的,这世上没有哪个小学生会随手撩自己的头发,直接露出三四五六七个银色的小耳夹小耳钉。

低调,但也闷骚,他不仅比一般的小学生大只,也比一般的小学生英俊太多,个头不矮的朱向明盯着他背影望啊望,心想这哥们是有多高啊?感觉快跟自己差不多。

之前余豆果还说他二十七八左右吧,比自己年纪大三岁的样子,但现在朱向明看裴青,觉得压根就看不出。

他那脸瞧着好像就比巴掌大些,还严格地照着“英俊”俩字长,然后朱向明又发现他身上的黑色衬衫很长很长,长到垂在脚踝的短靴旁,而他那头发也不很短,有些恰到好处的卷度,光泽也很好,不知是天生的还是——

朱向明差点就给自己想出癔症来,赶紧地摇头制止住了。

他假装冷静,走过去先把冰过的瓶装水递与裴青:“你也别客气。”

“谢谢。”

不好意思再沉默直视人家,朱向明找了点话题问他道:“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啊?”面试能迟到上整整一个小时属实是人才了。

裴青握着那矿泉水瓶认真想想,对朱向明慢条斯理地解释了起来。

“我上个月刚来的,房子在城西的新区那,要穿城过来的话,不是得先地铁5号线到市中心转1号线,再到那个什么有喷泉的广场站转2号线吗?我就是在那迷的路。”

“直接就走错出了站,我在外头绕好几圈,绕回去之后才发现,转乘其实就应该往反方向下楼,不能出站的。”

“然后就是我上了2号线,一不留神又坐过站,还得折回来。”

“接着我出了地铁口啊,好不容易找到这边小区,结果发现你们这里面真的很大,找了好久走了半天问了好几个人,才走到这个11栋里边。”

“反正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这么一来二去的我就迟到了。”

很好,朱向明立刻改变了想法,心道这人居然才迟到一个小时,感觉已经是尽力了。

可怜啊,他回忆了下,那所谓的喷泉广场确实是四条地铁线交汇的换乘大站,且有许多商户驻扎,可谓绕站内站外两圈,路况确实有点复杂。

只是再复杂,也不至于复杂到让一个正常成年人迷路的程度吧?朱向明不解,这么个大城市,地铁公交都方便,站内站外处处都有提示牌,但凡认字的人应该都不至于给自己整迷路啊。

而这小区吧,大是大了点,也不可能全找不着楼栋号呐?朱向明对此始终想不明白,便也不再想了,就无奈再问他:“那你就不能多问问人或者开个手机导航吗?”

“问了,也开了,折腾得我手机都快没电,”裴青把目光从琴架那头移开,对朱向明一脸认真地狡辩:“不关我的事啊,方向感不好是我家里祖传的。”

害,挺漂亮的一人儿,可惜脑子不好使还挺能甩锅的样,这能弹好琴教好学生吗?朱向明怀疑了起来。

一旁的裴青却仿佛没感受到朱向明这份不安,他就穿着跟裙子一样长长的衬衫站在琴架前面,把视线又转回去,将一排的吉他和贝斯都挨个审视,最后拿起了一把黑色的四弦琴比划。

“这个还行,给人学琴使有点浪费了,回头能给我玩玩吗?”他笑道:“就是看着挺新的,琴头怎么磕的俩小坑啊?太不爱惜了属于是,哦对了你们这有没有数据线充电头啊,能借我下吗?”

笑得真甜,但看他就这么精准无误地,从一堆烧火棍里挑出比其他琴都贵那么一些些的黑色Yamaha,朱向明也很是服气,心想我嘞个擦呢?

这人不像来面试,更像来偷电,还像是来讨债的,但朱向明跟心里吐槽完,还是把其他同事留在这屋里的充电套找出来。

“这啊。”

“谢了。”

“不客气,对了我听豆豆说你学校是*音,琴弹得也不错?”

豆豆指的是他们俩共同的老熟人余豆果,裴青听了点头,随手先拨琴弦听声音,然后轻声道:“嗯,我学音乐制作的。话说要试课的话,你们这琴我就先调一下吧?音不怎么准了。”

琴是前几天余豆果捎带来的,确实还没人来用过,朱向明便也对他点头:“行,那我们去里边你再调吧,调完你直接试课。”

为了这门新生意,朱向明和余豆果已经租下隔壁的一套房,改了装修和格局分出几个小教室用于平时授课,如今朱向明就带裴青过去了。

随便挑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朱向明将门关上,小音箱也用脚推过去给裴青脚边,才拉了张椅子坐下。

看裴青准备着调琴,他便跟裴青聊点闲话:“刚你说你学的是音乐制作,那你编曲不教教贝斯?”

顺势在朱向明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裴青有条不紊地给手机先充上电,将惯用的调音软件打开,再把贝斯音箱的插头与音源线也弄弄好,才随口应道:“编曲我就一般吧,不过我其实什么都能教,声乐吉他编曲贝斯鼓,但最主要是贝斯。”

听听,这说话和气但又嚣张的,朱向明目瞪狗呆地望着他熟练地调弦,然后颀长手指落下,飞快地在那四根弦上Slap了一段SOLO。

真挺好听,也真挺帅,朱向明直接看住了。

如同人格一秒切换般,他动作漂亮且利落,手指头轻易便将怀内的琴驯服,而那沉稳且抑扬顿挫的低音响起,也使得朱向明的两只耳朵舒适至极。

朱向明心道好家伙,这人是相当好看的,这手活也是相当可以的,余豆果倒真没骗自己这个。

然而接下来,朱向明就看裴青像是短暂享受完了一般停下,甩了甩那只因持续击钩琴弦于是费了些劲的右手。

他恋恋不舍地将琴搁到腿上:“好久没弹,手要不行了嘿嘿。”

朱向明没看出来他哪儿不行,但见他保持这姿势对着自己笑,就又像个有点狡猾的小学生了,整个就是乖巧.jpg

憋住了没跟他一块“嘿嘿”,朱向明尽量严肃地问他:“挺好的。对了,照你意思,你还能敲鼓?”

裴青“唉哟”一声,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意思我能忽悠。”

这回朱向明没憋住:“我擦?”

好的吧,国内成人音乐教育行业的现状确实如此,多得是技术不够忽悠来凑,但对面的这位裴老师到底是老实巴交还是禽兽不如,朱向明倒一时捉摸不透了。

他短促咳了两声,把别的一些个脏话先吞回肚子里,再问裴青:“那声乐和吉他你也忽悠?”

正经音乐学院里学音乐制作的,当然得学声乐啦,而吉他裴青也确实有摸过,就坦然道:“吉他我也能弹,但我更喜欢贝斯。”

又道:“声乐属于简历里常见的那种水分,不过我可以介绍个真正会唱能说的给你认识呢。”

看他说得如此老实正经,朱向明好奇了:“哪一个?你跟我说说?”

裴青笑,诚实地道:“就让我来面试的余老板嘛,他现在乐队里有个主唱,人长得特别漂亮呢,是我认识的主唱里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白激动了属于是,朱向明费了老大劲才忍住不朝他瞪眼,对他也是真的服。

余老板,也就是余豆果,朱向明的好友兼合伙人,这工作室的正经大老板,朱向明对他的一身尿性那是非常的熟。

天生便有张娃娃脸,以至于朱向明跟大家伙都跟叫小孩似地,管叫他一声“余豆豆”。哪怕他根本大过朱向明好多岁,他本人也能坚持不懈地幼稚到底,一年总有个三百六十五天精力旺盛不说,还绝不许任何熟人当面提起他身份证上的真实年龄。

就是这么个鬼东西,人品一般,比鸡还能闹腾,但玩得了复杂复合节奏,玩得了节奏套节奏,于是能仗着那张还不错的脸,还有一身敲鼓的绝活,在情场上也无阻横行。

就朱向明肉眼可见的,这些年来都不知道他曾诱拐过多少纯情无辜还好看的小朋友了,可谓无耻之尤。

但如果不说这以上其他,只论对工作室的投入,这工作室隔壁用的大平层其实就是余豆果的自个家里的房,而且增买设备什么的钱也真是他出的多,所以他这个所谓的大老板当得是不折不扣。

若是让朱向明来公正评价,他会说余豆果的人品不算太好,但也绝不太坏。

至于裴青方才突然cue到的,余豆果乐队里中的主唱大兄弟,朱向明对他同样很熟,见过他好多回无数回了。

余豆果家主唱姓夏,是个毋庸置疑的漂亮人儿,然而他同时也是个毋庸置疑的沙雕。

时不时就狗到被自己队友骂狗,夏主唱那就是比打鼓的大流氓略强点儿的小流氓啊,其早年比较明显缺德的症状之一,就是见着好看的人他就走不动路,德性真跟狗差不多。

不过要因为这个就说人主唱人品差倒不至于,毕竟夏主唱也玩笑辩解过,他耍的流氓都有底线。

在路边看见好看的猫啊狗啊不也得上去撸一撸吗?人看见同样漂亮的人自然也得搂搂抱抱一下,他就坚持他自个长得挺好看,给他搂搂抱抱横竖是不吃亏的。

从前的确就有些民间传言,说他夏主唱的乐队是看脸凑人头。而不管真不真吧,反正能当上这样一个乐队的门面,该主唱自己也确实当得上“漂亮”二字,尤其是在他那些个不为做歌失眠发癫,还记得按时洗澡换衣服的日子里。

不说别的人了,即便是朱向明,有时也觉得他就跟现在小孩儿喜欢的那些个大明星小偶像一样,在这乐队的圈子里格外出挑,而且只要不开口说他那些骚话,他那人当真是眉清目秀得不得了。

讲真,裴青说的不算错,夏主唱人好看,吉他能弹,歌什么的也能唱,只是朱向明心谙他和他的鼓手差不多,有些大病在身上,实在不宜对外开展严肃的音乐教学工作。

而现在听裴青这么地提起夏主唱来,朱向明也琢磨,是我的遗憾啊,并强烈怀疑裴青其实是厚脸皮自恋狂小流氓二号。

他打量裴青,半是吐槽半是求解:“那照你意思,他有多漂亮啊,有你漂亮么?”

似乎是没想到朱向明会这么说话,裴青顿了一顿,陷入了沉思。

转眼就思考了一分多钟,朱向明才听他开口道:“这我不好说,我觉得可能、也许,是差不多的,你觉得呢?”

得,这是真的深度思考了,还惦记跟人征求意见是吗?朱向明深觉再不吐槽裴青几句的话,他会原地憋死。

“你问我?我觉得你们俩真就俩类型好吗兄弟?而且我跟你说,我也认识他的,就他那德性他还能教人唱歌?”

裴青又再点头,似乎觉得朱向明这话相当地有水平:“确实。他那人漂亮,我更帅点,不过我也没说他能教啊。”

要命,朱向明先是严厉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在不熟的人面前随地乱骂大小脏话,才对他不耻下问:“那你具体是个什么意思?”

裴青诚恳道:“我意思他也能忽悠。”

这下朱向明真憋不住,白眼翻上天去,还给他竖拇指:“我擦?不是吧?我看你才是真的能忽悠,比他还能忽悠,你赢了都,大哥你得是这个!”

这份赞誉有些太过,裴青听了直挠头,表情又变回初见朱向明时那副怪不好意思的样。

“可别,”他就对朱向明羞涩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啊朱老师,我就是一般能忽悠。”

真了不起,朱向明对着裴青那回答目瞪狗呆,好半天才想起来,天不好聊死,但也不能瞎聊啊。

这么继续下去真得没完了,他痛定思痛,就对裴青严肃道:“算了算了,我说咱们这就开始吧?你就、你先试试你那课吧裴老师,你就当我是你学生,我来想学你这琴。”

“好的好的。”

裴青也是能正经起来的,这头应了,低头先调整了下呼吸,然后再抬起头来,冲朱向明露出一点营业用的友好笑容。

“你好,不好意思啊这边路况我不熟,今天地铁出来迷了会路,让你久等了。我是裴青,你直接叫我名字,或者叫我哥、裴老师什么都行,听我们老板说,你想跟这学贝斯是吗?”

他笑得是虽假但甜,让朱向明内心再度有些波动,却只能假装没有波动。

点头表示没关系,朱向明尽量装个正常人,对裴青道:“没事,其实我也刚到,没等多久。”

也会意地冲朱向明点头,裴青如同闲话家常般接着问他:“害,不过你怎么会想到来学贝斯呢?这玩意一般就没人看也没人听啊。”

噫,这人小嘴逼逼叭叭,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朱向明先怀疑自己是幻听,但转念一想又觉不是。

实在难以置信,朱向明示意他先暂停:“裴老师你先等会?你这说的都什么跟什么呐?”

自觉也没说什么不好的啊,裴青老实道:“我说什么啦?我就说实话嘛。”

朱向明:“……”

朱向明:“大哥。”

朱向明:“你差不多得了。”

“好啦,时间差不多,今天我们课就先到这吧?下去记得按照我说的多练,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就拍个视频微信上问我,不想拍视频的话录音也可以。”

很好,听着裴青这结束语,看他拿起手机瞅时间,朱向明冲他嘀咕了一句不怎么真心的“辛苦了”,满脑子都在想自己好像一辈子都没试过这么累的课。

简直是人生中超超超超级漫长的45分钟啊,而且朱向明对自己的失望还比对他的失望多。

公道地讲,在刚才过去45分钟里,裴青的授课表现不算差,甚至可以说还挺不错,小丑只有朱向明自己而已,因为他等人家宣告结束了才想起来,真不该老盯着人家的脸看忘了其他。

人家装着给自己调整琴弦和手指位置那时,也不该慌得一个大哆嗦,朱向明甚至还忘记应该跟裴青说清楚,这次试课只需要讲满30分钟就够。

有点丢人,也有点心虚,以至于他在面对裴青随后的提问时,差点不能继续假装理直气壮。

“对了朱老师,我刚忘了问,你说底薪大家都2000,那上一节课你能分我几个钱啊?”

这是个好问题,但只要说起钱来,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微妙,朱向明尽力找回自在,然后对裴青坦诚道:“100。”

其实对谁都这么报价来着,而且外边垃圾机构张口给人一节课50或者80的开价多了去,但看裴青跟自己面前眉头微微一皱,朱向明就立刻改了口。

他道:“我想起来了,你那学校还挺好的对吧?那一节课45分钟,不迟到不早退的话,你能拿个130。”

说完,裴青那眉头还是没展开,朱向明便又道:“我们这现在规模还不大,教贝斯的老师暂时也就你一个,有学生肯定归你,而且你要还有空的话,也可以再教点编曲或者声乐之类的,只要你真能教。至于那以后吧,我们也会综合考虑客人需求和老师的情况来匹配试课,尽量公平的。”

他说的是实话,但裴青笑笑,脸上还有愁苦,继续将朱向明望住。

朱向明全看在眼里,猜他还是嫌少,就对他强调道:“这个价真的没法再高了。而且我要先跟你说清楚啊裴青,咱们这里人虽然不多,但自己的底薪和提成你跟我还有余豆果知道就行,不能跟别的人,尤其是别的老师说这个。”

对朱向明这番话,裴青好一番琢磨,反问他:“那,我上一节课的话,你能拿多少?”

这问题问得太不应当,但朱向明也没气,就道:“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裴青再想想,可怜巴巴地望他又问他:“那,咱们直接对半劈不行吗?”

太可怜了这表情,哪怕朱向明怀疑裴青都是装出来的,就想拿捏自个,也还是觉得他起来很可怜。

裴青说想对半劈,就是说想跟工作室五五分账,但很可惜,朱向明这130块钱人民币一个课时的报价,真就已经是教员跟工作室五五分账的价码,只是朱向明知道而他暂时还不知道罢了。

如果是教贝斯的话,本身还会比其他受欢迎的教学课程稍微便宜一点,朱向明都不好意思跟裴青说透,担心刚见面就说这个,他会觉得不舒服不高兴伤自尊。

这工作室的出钱最多的毕竟是余豆果,朱向明顶多只能算是个名义上的小型资本家,本质跟个来打工的差不多,这报价真就是在他权限内最高的给了,实在不算很剥削裴青的。

甚至都怀疑自己会倒亏,但现在朱向明只能继续劝裴青,道:“你也别光看你自个钱少啊,你看看我们这两间房子大的,房租水电物业什么不贵?而且我们运营成本很高的,还得给你发工资交社保。”

裴青眨巴眼睛,又将他一瞅:“真的啊?”

朱向明无奈笑了:“嘿你这人,我说的当然都是真的,要不信你自个问问豆豆?”

倒也不怪裴青不信人,朱向明自知是说得夸张了点,毕竟人余豆果家里这空房子给公司直接用,不止没要押金,租金都打算等工作室多挣点钱了再看着收,对比起商业物业来说,可谓便宜得不能再便宜了。

就连最近在隔壁新租下的房子,也基本就是以正常但偏低价格搞来的,朱向明就和余豆果一样想法,尽力地让工作室在成本上省下多点,然后给来打工的人也实惠多点。

如今要说起这工作室的来历,再说对这事业的支持程度,朱向明也还是很服气余豆果的,因为人家就是投入多且命好啊,好到让其他人都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余豆果那人,上辈子可能拯救过世界,所以这辈子哪怕爹不疼娘不爱,却也是给他亲爷爷泡在糖水罐子里养大的。

别看他现在已经是三【哔——】来岁的年纪了,但就朱向明看的猜的,他这辈子大概都没吃过一丁半点儿真正的苦。

从小不是个正经好学上进的货,余豆果在他十五岁中考完那年就开始了全面神经病发作,成天地嚷嚷一些唯有摇滚乐才能济世的歪风邪说,还就此宣布他未来将积极投身于伟大的音乐事业,他要成为中国版的鲍勃·迪伦。

虽然他肯定是当不上,而且他家老爷子压根不认识那是谁,但也丝毫不反对,还说好极了,我孙子真有志气。

理想很美好,志气很有用,但现实很残酷。也就是在那个美好的暑假里,余豆果沉浸于献身社会主义摇滚事业的满腔激情中,却很快就发现他看那什么乐理如观天书,甚至觉得这破玩意儿难过语文历史地理政治,和英文数学物理化学的难度差不太多,实在是太难了.jpg

学不会当然就不想学,人余豆果是一秒都没犹豫,果断地将其新购入的贵价吉他以及自学三日速成攻略连同乐理入门打包,挂网上3折出售变现。

接着,他彻底地改弦易辙,跑去看人敲鼓。

看完了,他觉得很叼,心道这个可以有,只要自己能混得跟老鹰乐队的那个唐·亨利差不多就行。

然后又过了三四天吧,他发现一边敲鼓一边唱好歌的大佬也很难当,于是宣布乐队主唱这种不入流的角色给让别人就好,他再度下定了决心,just be中国的林戈·斯塔尔即可。

换别的家长,估计早给他揍成个猪头,可余豆果家的老爷子却还是愿为他起立,并且叫好。

不认识他嘴里那帮洋鬼子到底是谁,但老爷子就始终坚持己见,说我们家豆豆这孩子真优秀,进退自如有他年轻时的风采。

然后他又说,自己打算马上采买点上等设备,把家里地下室也拾掇出来改成鼓房,再给孩子立刻就送城里上最贵最好的架子鼓课去,每个周末他都打算亲自陪着。

也就是因为这样,余豆果基本算是直接荒废了高中三年学业,沉迷敲鼓无法自拔,最后还是在他父母各种威逼利诱下,才勉强答应去念个垃圾民办三本混个文凭。

结果余豆果这大学上得也跟没上差不多,因为他第一学年结束就挂了个五六七八门大课,还懒得重修,也没心思补考。

班主任都懒得搭理他,倒是他班里那位年轻的辅导员,看他成绩单一眼都要心梗,好说歹说地把他叫去聊天想劝劝,不料他竟反客为主倒劝辅导员人活着得看开,还说自己压根不乐意再白花他家里钱缴学费继续挂科,打算退学后凭一身彪悍敲鼓的才华将自己养活。

他一番虎狼之词,给人辅导员说得是脸黑了又白坐立难安,最后没忍住。

“你是真当自己很行了不起啊?你怎么跟这白天还做梦?”

被鄙视了,但余豆果确实了不起,他不改他那自在从容,还丝毫不慌。

“不行就不行呗,不行我就找个能挣钱的男人pua他养我,再不行我就去站街要饭吃。”

辅导员听他这一等淫.声浪语下键句子毫无大志,是彻底地不想再跟他交流,直接面红耳赤挥手让他个臭gay快走赶紧走,从今往后再不费心保持联系了。

余豆果这些个神仙语录,跟中了邪一样层出不穷还没完没了,但妙在他命好,且他家老爷子始终淡定,能保持欢欣鼓舞,甚至能面不改色继续将他夸奖。

后来就连余豆果真的强行退学,他也乐观,还说孩子大了也懂事了,居然知道了什么叫节约,以后一定会更有出息的。

而在余豆果离奇离谱的成长过程中,诸如此类的事迹真还不少,于是就连他自己都说,他家老爷子的确就是世间少见的神人一个,是有大智慧的,所以看他看得透,一般人不能比。

可不说一般的别的什么人,就说余豆果那亲爹吧,在他看来,老爷子由着余豆果不务正业,硬搞什么狗屁乐队十来年之类就已经是离了大谱,结果余豆果还说自己其实喜欢男人,根本不想找姑娘结婚什么的,简直是疯上加疯。

但哪怕他是亲爹,对这些事儿也没任何话语权。因为当某天他痛下决心,跟自个老婆一齐对余豆果撂下狠话,说如果他不改过就当没生过他这个儿子,老爷子都要从病床上蹭起来表示不乐意。

“都什么年代了?男的喜欢男的怎么了?男的喜欢男的哪儿不好啊你具体说?”

“你喜欢女的你了不起,你出息在哪了?我看你这鬼样大半辈子了我也没看出来你哪有出息!”

“也亏你那瞎了眼的老婆能看得上你!幸亏了你俩能凑一块,成天叽叽歪歪地气我废话还这么多!”

“你没去祸害别的好闺女她也没去祸害别的好男人这功德就无量了!说什么孝顺老子我?你们闭嘴少说豆豆几句我真就能多活几年了!”

被老爷子一通怒斥颜面扫地,而且国家确实没哪条王法规定,说当爷爷的不能惯着个堕落成男通讯录的孙子,并给他钱花,于是余豆果的亲爹和亲妈也直接快进到心梗,干脆地随便不肖子作死拉倒,根本不想再理他半点死活。

就这样,余豆果人生顺遂,孙子当得也真可谓说一不二,羡煞个旁观的朱向明。

凭着老爷子完全不讲道理的溺爱,房子票子通通给他的乖孙使不给儿子儿媳,余豆果喜提免死金牌,成日里沉迷他的动次打次自由自在,天天浪得飞起无拘无束。

这不刚好吗?老爷子前段时间病好了,心情也好,又赶着给他乖孙换了辆新车,就为他出门放肆搞事业玩儿高兴方便。

哗啦啦花出去的钱,一点没见心疼,老爷子那为人厚道还通透,不止对自己孙子好,对比自己孙子小了好几岁的朱向明都不差,知道他们关系好,得空也就常惦记叫余豆果带他过去吃饭说话,还总问他那头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有需要就直接说。

不止如此,老爷子也常自诩会长命百岁,说年轻人该忙就得去忙,不用太在意他,反正他身边有的是护工保姆照顾,不要他们操心太多。

但朱向明又想到,他这几年的确上了年纪,可惜最近工作室事儿实在多,余豆果乐队也忙,好像又已经有段时间没过去拜访看望他了,有点不应当——

“朱老师?朱老师!”

想到余豆果家的老爷子,朱向明就直接想住了,这会听到裴青戏谑叫他两遍,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正把人家晾在一旁,在独个发呆。

“好、行,我们这先出去吧裴老师,出去说。”

朱向明倒是不打诳语,真是打算出去客厅沙发上再跟裴青好好聊聊的,结果没成想,那客厅沙发上居然已经先坐着人了。

了不起,狗老板余豆果前几天还说自己忙得飞起,今天居然有空亲自驾到?朱向明怀疑着,他其实就只是为了裴青来的。

而看他这么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嚣张样,朱向明也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有点郁闷。

还有点酸,但朱向明早习惯了,很快就打起精神来问余豆果:“你什么时候来的?”

其实来了一阵了但隔着门缝看他俩跟里边聊挺好,就干脆坐这等着,余豆果顶着他那张可耻的娃娃脸挤眉弄眼,跟朱向明随口说完,便立刻转过去冲裴青招手:“裴青儿,赶紧过来哥哥身边坐,我给你看我这新弄的好玩意。”

这死鬼好好叫别人一声名字能怎么地呢?裴青笑着想,却也都习惯了余豆果这嘴瓢的,于是真就走过去挨着他身边坐下,还老老实实地握住他递给自己的一只爪子仔细察看。

看完了,裴青真情实感地赞美他:“这黑色好啊,配梦幻人鱼姬珠光好看,特显手白。”

余豆果很是感动,对朱向明道:“看看,什么叫专业?这就是专业。”

然后他又看裴青,唏嘘怜爱地道:“哥真想你啊宝,这回来了就别走了,哥现在出息了,以后就带你讨生活,吃香的喝辣的。”

闻言裴青憋笑,而余豆果看他那另一只手还继续抱着琴舍不得撒手的样,却也是忍住笑再转过脸去,跟对面沙发坐着的朱向明再说起话来。

“今天试课怎么样?我这压箱底的贝斯兄弟都给你找来了,你就少点废话吧朱向明,要不要他一句话的事……你到底要不要,你就说?”

习惯就是自说自话自信爆棚,余豆果根本不等朱向明答他一句半句的,直接掰着裴青那可怜见的帅气小脸,滔滔不绝地对朱向明开始输出。

“看看这,正经音乐学校毕业的正经音乐人儿,自幼熟读那什么四书五经世界名著,还有那什么基础乐理一百问教你读懂五线谱,一身都是些贝斯的绝活。”

“老朱你细看,我是不是经常跟你说的,这就是有志于音乐教育事业长期牺牲奉献的人该有的样?”

“我们裴老师,也就一个缺点,谈恋爱他是玩不转的,他只能玩点琴啊歌的。”

“之前裴老师还跟我说呢,他就乐意下半辈子都单着一个人享受他那些低俗孤寡没钱孤独,以后都不找臭男人添堵。”

“要我说呢,这人际关系简单点也好,不至于有男的因为馋他就来我们这砸门闹事。”

“行了裴青你别扯我袖子,再拉两下我要光着了。”

不至于他大爷,行他个大爷,眼看对面朱向明已经垮起个批脸不发一言,而余豆果还打算要继续念叨没完没了的样,裴青也唉声叹气。

余豆果奇了怪了,终于想起来问他意见:“你怎么不说话就光叹气啊裴青,谁又给你欺负了么?是不是朱向明啊?你说来听听,我帮你弄他。”

真的可以了,再说下去就不礼貌了,裴青抬手给余豆果那嘴捂住,终结他的强迫推销举动:“闭嘴吧余豆豆,再不闭嘴就把你杀了。”

听裴青如此语重心长说话,余豆果是暂时说不了话,但拿眼神问他,why啊?

因为差不多了,也可以了,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裴青都无奈。

他忧伤地对余豆果道:“你再说?你再说下去我裤裆里那么点事儿别人都要知道了啊。”

又道:“知道的说你是在夸我,不知道的还得问你呢,你怎么不干脆上春晚去演我这些个隐私呢?”

其实裴青这番话还挺有道理,但朱向明听着他语气里强调的那个“别人”,感觉不很舒适。

叫朱向明说,余豆果话里话外的意思,大概是想借这说清楚,裴青跟他一样,别的都好,就是有点那什么取向方面的问题,提着醒自己以后知道了什么也不必介意,或者惊讶。

有点儿怪,而且老不爽了,朱向明心道自己其实完全不用、也不乐意听余豆果介绍得这么详细,连人家取向也暴露的,因为今天他就只是单纯招工而已,又不是经谁谁谁介绍,给谁谁谁和谁谁组织相亲。

朱向明没忍住,直接甩给余豆果一个白眼,示意他担心自己歧视男通讯录是大可不必,就算要真搞什么歧视的话,自己也打算并只打算歧视他余某人重度脑瘫。

但收到朱向明的白眼,余豆果却是无可救药,反而笑得更加狡猾了。

他把裴青的手认真拉开,才又对朱向明道:“其实我就随便说说,反正本人意见仅供参考,以我们裴青这实物为主。”

实物笑了,都懒得再说一个字,于是这次改由朱向明对余豆果强调,道:“你闭嘴吧,我真谢谢你了。”

好凶啊,余豆果拽裴青的袖子撇嘴,意思你看见了吧,哪怕像我这么狗的男的,也是要被人欺负的,世情如此,多忍忍得了。

说笑归说笑,但为面试的事儿,今天已经耗了差不多整整一下午,裴青人是被余豆果逗得歪在沙发上,但也稍微地就感觉有点子疲惫。

最重要的是,他多少有些直觉,猜对面的朱向明可能对自己并不十分满意。

不乐意让余豆果这么继续帮他说话,也想避免之后的尴尬,裴青就干脆坐直起身,对他们笑着结束话题。

“五点了都,”他假装看一眼墙上的挂钟,遗憾道:“其实我还有点其他事儿呢,要不然我今天还是先走吧?你们慢慢商量好了,我不着急。”

这话也挺有道理,而且余豆果知道他一向是个知情识趣的,便也不打算拦着。

只是看见裴青就这么站起身,真个是玉树临风却单薄的样,像变了很多又像从来都不变似的,余豆果还是忍不住要对他嘱咐。

“今天我约了人就不送你了啊裴青,自个回家路上慢点当心点,别又走着走着就瞎走。”

裴青听见,认真地跟他点头,含糊地跟他答应:“好,我尽量啊,不一定。”

余豆果都要服他:“我可去你大爷的不一定!对了,下次我们喝酒要叫你么?”

裴青笑了,道:“下次的事下次再说。”

说完,他便将手里的琴好好背在了自己身后,先是礼貌周到地跟朱向明一点头,然后又跟余豆果随意地挥挥手,潇洒走人。

漂亮小伙就这么拔腿溜了,那神态自若也简直是凶残至极,朱向明眼看着他背琴走人的漂亮姿态,再度地瞠目结舌。

过去了好几分钟,朱向明才缓过来,还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了,应该先给他拦住。

都什么跟什么呐这是?朱向明气得嘴皮都抖了起来,转向那罪魁祸首的余豆果。

余豆果毫不知情,还在心思花花地玩儿着手机,并随口跟他聊:“这孩子大了是懂点事儿了,哪像那小时候还老跟我说啊,等他挣了钱,就给我买这世上最好看男人伺候我——”

靠啊,朱向明愤怒打断余豆果这违法乱纪胡说八道的废话:“他说‘不一定’?他说‘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这都想不明白?余豆果丢开手机,抬头道:“意思就是内漂亮的裴老师他路盲还没有心,真不一定能找得到人间南北西东呗。”

朱向明越发怒了:“那你就这么让他把我们的琴背走?丢了是算谁的啊!”

听见这话,余豆果都难得地一怔。

“哈?他拿的是我们的琴?我还以为是他自个带的,就说呢怎么我看着还挺眼熟,”他想想,对朱向明建议道:“那不然你找他把琴要回来呗,不然贵是不贵,但他脾气一上来给你砸了或者丢了又赔不起的话,当然得算你的……我刚才都没在这,我哪知道你这死抠门儿今天发疯,居然还能把我们的琴倒贴给他?”

要赔钱是不能够,要命倒是可以就在此地此时给他余豆果一个火速断头,朱向明气得手坨子都捏紧了,脸上的表情就是老子要立刻弄死你俩。

把朱向明这滔天怒火看在眼内,余豆果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先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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