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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咸说

巫咸说

发表时间:2021-12-06 09:21

为您推荐好看的小说《巫咸说》,巫咸说是一本正火热连载的小说,由作者气清景明所著的小说围绕马震泽白离川两位主角开展故事:白离川这一次终于成为了马震泽的人,这件事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但还好实现了。

网友热评:他做到了。

巫咸说小说
巫咸说
更新时间:2021-12-06
小编评语:还好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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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咸说》精选

马震泽抱着狐狸,稍稍向后错了错身子。

背一弓,下巴就在狐狸耳朵上蹭了一下子,软绵绵的,十分舒服。

“到底啥事啊?”狐狸又扭了扭:“跟你说话真费劲啊!要不我先问吧!”

马震泽习惯的说一想十,哪里抢得过它,只好点点头。

于是,下巴就又在人家耳朵上擦了过去,可能是点一下头,怕狐狸瞧不见,这就……又点两下。

小狐狸耳朵甩了甩,扭过脸来,瞧着他,神秘兮兮地道:“先生,你是个萨满吧?你家住几里仙山洞,堂上燃着几捆香?”

马震泽眉眼垂下,望着它,轻声道:“瞒不了你,我家在长白九里外,独有一柱长寿香。”

他们说的,便是这一行里的春典,便类似接头的暗号一样,能听懂,能回答的,就能确定,都是一类人了。

哦,也不对,因为十之八九,都不是人。

灵性高的动物,机缘巧合开了智,就可以修炼寿命和法术,因为是朝着成仙得道去,可是又没有成功,所以,叫做野仙。

它们想要在人间继续发展,替自己积德行善做成绩,就要有个媒介,这个引领他们的人,就是萨满了。

通常,野仙想要出山,怎么也要二三百年的道行,在自己的族群里有一定的威望和地位,上有前辈扶持,下有儿孙帮衬,平辈还有许多朋友。

所以,野仙的经验和能力,是要高于萨满的,那么,最多的相处方式,便是野仙收人为弟子,或者直接认个干亲。

这样,互相有了联系,一个传法修炼,一个普度众生。当然了,更多人是为了挣钱。

毕竟,萨满也得吃饭啊!

这个家在哪住,是问的祖籍,马震泽说长白九里,就是说,离长白山还要往北很远很远。

那么堂上的香,就是问他带着多少野仙在身。

一种,就是一捆香。

比如带着狐族和蛇族两种,就说,堂上两捆香。

最多的,六捆七捆都有。

最少的呢,只带一位,那就说,堂上两炷香,一支给自己,叫长寿香,一支给自己带的野仙,名字呢,由野仙的名号来定。

小狐狸砸么砸么嘴,两只眼睛一大一小,有点疑惑:“不会吧!你,你没有堂口的么?”

马震泽实在不好意思说,我是皇家正传,所有的野仙,理论上都归我带。

只好顺着道:“是,没有大仙相信我。”

小狐狸伸出一只后腿,笨拙地挠了挠下巴:“不会啊,你二十岁就,就这么厉害,会法会阵,鞭鼓皆非凡品,咋能……没人找你呢?”

马震泽伸手,也朝小狐狸下巴上挠了挠:“许是缘分没到吧!”

小狐狸享受地眯着眼:“嗨,准是你没出关的事,等过几天,他们都知道了,抢你都得打破头!”

马震泽没再说什么,只是不断地抓着手里的绒毛,从下巴挠到腮帮,慢慢往上,越过头顶,又挠后背。

小狐狸两只眼都眯住,软软地躺了下去,四只小白爪放松地弯在身前,翻着肚皮,舒服得直哼哼。

马震泽考虑了一会,终于开了个头:“你说这城里,你都认识,那对夫妇所说的黄老,你可有耳闻?”

小狐狸迷迷糊糊地点头:“我知道,一个糟老头子,带着个黄老太太。”

“黄家?”马震泽追问。

小狐狸又点头:“可不就是么,一只老黄鼠狼!我认识她。”

马震泽心思流转,觉得有点不对劲,一时又不知怎么对答,还没想出下一句,小狐狸忽然从怀里翻身起来,有点好奇地问:“哎,要是狐黄白柳几大家,都来找你,你会选谁呢?”

狐黄不必多言,白是刺猬,柳是蛇蟒。关外五门,还有一脉,就是灰家,也就是老鼠。

但是,他们通常不怎么出山,即便出来行走,也是做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杀人放火还算小的,大水大旱,瘟疫飞蝗,每一桩每一件,身后都有灰家的影子。

所以,正经修炼的其他四门,大多对之不齿,小狐狸也就没有提。

马震泽一事问完,又被它打岔过去,只好先回答它:“哪有这样的好事,你高看我了。”

小狐狸转了转眼睛,努力蛊惑:“还是狐狸吧!灵气高,法术多,而且都修佛。你以后行走江湖,金光罩体的,也能唬人是不是?”

马震泽打量狐狸两眼,脸上全是怀疑:“你也?”

小狐狸赶紧抬起爪子,在胸前合十,摇头晃脑地念道:“阿弥陀了个佛,咋滴,我不像么?”

马震泽被它逗得一笑,眉目如水,双唇似月,白发从额前划过。

万里冰封乍暖,千年寒雪初融。

小狐狸看得一愣,心里好像踹了个小耗子,四只爪子将五脏六腑都挠了一遍,又痒,又忙乱。

呸呸,这佛祖咋不管了?害得老子差点出丑!

狐狸赶紧瞪眼,呲牙咧嘴地凶道:“不,你啥意思?你你,你等着我的,总有一天让你见识见识啥叫佛光普照!”

马震泽看着这毛茸茸的威胁,终于败下阵来,抓住两只白毛小爪,用力握了握:“我信了,你快说黄老的事吧!”

小狐狸看东拉西扯的,他还是没忘,只好从他怀里跳出来,蹲在篝火旁边,朝着地面抽抽鼻子。

然后,大嘴张开一点,一脸期盼地望着火堆,口水都流出来了。

马震泽未闻弦歌,也知雅意,左手拇指与中指捏住,向前一推。

这一堆燃烧正旺的篝火,十分听话地向后退了一段,刚好露出下面,烤的焦黑的土地。

狐狸欢呼一声冲上去,也不嫌烫,双爪使劲,几下子就将地下埋好的兔子,挖了出来。

满脸欣喜,将泥团高高举起,向下一摔。

顿时,热气蒸腾,肉香四溢。

小狐狸十分豪气地咬住一只,脑袋猛晃,两只耳朵直打架,终于撕开一大块。

然后,用嘴叼着,兴奋地递给马震泽。

一边放在他身前,还一边嘱咐:“你小心,烫着呢!就这么把外头的泥一敲,皮毛也带了下来,你就……”

说到一半,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红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边,蹭得漆黑的毛,小声道:“那啥,你,你自己拿。”

马震泽低头,看着它踩在自己膝盖上的两只小爪,因为刨土弄得灰漆漆的。

狐狸越发不好意思,将爪子拿了下去,在马震泽黑色的裤子上面,留下了两个胖梅花一样的爪印。

马震泽伸手拿起狐狸咬过的兔腿,慢条斯理地撕下一块,吹了吹,放到口中,点头赞道:“大仙手艺不错。”

狐狸嘿嘿笑了两声,终于开始说正事:“这个老头,是个怪人,你们干这行的,除了江湖骗子之外,只带一位大仙的人,可比带一堂子仙的人,少多了!”

无风有雪,结庐而坐。

马震泽搂着小狐狸,正分吃两只没盐没酱的“叫花兔”。

大巫与别派不同,并不是师徒传承,修炼好了再当主持的。

而是注重血统,以求仙根。

所以,马震泽从出生那日起,就是整个巫咸宫里最尊贵的人。

上一代的大巫自动退位,只为扶持他的成长。

法术功夫不必多讲,衣食供奉也都是皇家亲赐,最最顶尖的。

不过,再多的海味山珍,或许也没有这一顿与野兽同食的兔肉香甜。

马神棍身子放松,靠在身后的土墙上,听着面前的小狐狸唾沫横飞地说书。

“话说这黄家,是五家仙门里,最能治外病的,这位黄老太太,叫黄月荣,又是这里面的高手!”

小狐狸窝在马震泽身边,吃得满嘴流油,浑身是土,还是滔滔不绝。

“这老头子呢,恰巧也是个穷郎中!黄老太太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非要找他传手艺不可!”

马震泽沉吟道:“若是仙家强来,老爷子怕是受了不少折腾吧。”

小狐狸甩甩尾巴:“可不是么!他虽然穷,可之前,好歹还有个小药铺。黄老太太来了之后,他就一病不起!起身吃喝拉撒都费劲了!”

仙家上堂时候,什么样的都有。

不论是它找你,你找它,祖传的,偶遇的,都要受一番折磨。

说是大仙,到底带着一个野字,它们可不管你愿不愿意,自然是野兽规矩,胜者为王了。

两相交锋,要是灵力法术比较弱的萨满,几年之内,都会受难。

得大病的,死亲朋的,倒霉不断的,乃至于缺胳膊少腿的,都有。

无非是它想制服你,日后全听野仙摆布罢了!

“可是,这穷郎中,贼刚强!几年病重,还是坚持给别人看病,不管那老黄鼠狼怎么给他下套,从来没做过一件亏心事!怎么托梦给他,他都是既不求饶,也不生气。”

马震泽佩服地点点头:“压制不住。”

小狐狸也道:“对!两边斗了好几年,黄老太太爱才心切,没法子,只得现了真身,把穷郎中收了当义子。从此以后,他才改姓黄的。”

马震泽认真的听了好久,终于抓到些端倪:“那是哪年?”

小狐狸很自然的接道:“那谁能记住啊,不过,咋地也有快六十年了吧。”

马震泽眉毛抬了抬:“胡大仙,不是说自己三十岁吗?”

小狐狸一点都没窘迫,很自然地道:“是啊,不但我认识他们,我娘也认识啊,百年前的事,我也知道啊!”

一时间,倒叫人难以回话,狐族世代传承,千百年事,想知道也不是难事。

只不过,了解的这么详细,怕不仅仅是认识这样简单了。

“大仙,他……”马震泽刚开口,便被小狐狸挥着尾巴打断了。

“你别总这么叫我,我不是告诉你名字了吗?别客气啊!”

小狐狸浅棕色的眼睛,忽闪了两下。

“这……”马震泽十分老实:“我忘了。”

小狐狸张开嘴,舌头从左到右,在牙齿上仔细舔了一圈,接着,忒地吐出两块小骨头渣子:“我知道你要找他!什么时候想起来我叫啥,我就带你去!”

说完,脑袋往尾巴里一扎,团成一个胖乎乎的毛团,再不出声了。

马震泽将斗篷给它盖住身体,还想劝劝:“我此次出关,确实有事,心思比较乱。”

小狐狸尾巴一打,将他的衣服一下拂开:“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你连朋友叫什么都记不住,还想求我办事啊?有能耐自己找去吧!”

马震泽没再强求,只是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怪我既无父母,也无朋友。”

说完,双手扣住,将窝棚内的法阵加持一遍,闭上眼,头枕着土墙,不再说话了。

小狐狸窝在毛里,两只斜飞的眼睛缓缓转了转,最后,还是一狠心,闭眼睡觉。

只不过……睡到一半,身子悄悄的往斗篷里面,藏了一点。

马震泽并不太习惯危险,自然也不会带着危机感睡觉,之所以被追兵赶了几天几夜,都是因为没时间念咒结阵的原因。

早在他出生的前三年,巫咸宫里就算对了这一届大巫现世的时辰地点,不过三十两银子,就将他的一生买断。

而他也不愧天生大巫,天地风雷,土木水火,都像流淌在血脉中一样。

心迟意缓,稳重而又冷静。

这就让他一旦入睡,就像融入了自然中一样,特别的沉!

白离川显然看出了端倪,劈腿拉胯地坐在旁边,仔细地瞧着他的脸,不知想些什么。

大雪下了半夜,清早又住,太阳光肆意射来,耀眼而又霸道。

“竟然没堂子,也敢往关外跑?”

人型的白离川,眼睛比狐狸还要浅一点,右手无聊地转着烟袋,忍不住念叨着。

想了想,手上一挥,一股金光尽数打在马震泽胸口,然后,毫不客气地翻起他身上的东西来。

一张路引,几个铜钱,两个不知道是石头还是木头串成的小珠串,十分平常,没什么好看的。

唯一能引起兴趣的,也就是他的鞭子和鼓。

这是萨满的法器,所有的人都有,自古以来,萨满不论是祭天,还是与自然中的各种动物,鬼魂,沟通的方式,都是跳萨满舞。

击鼓而歌,随歌而舞。

一开始,大巫咸歌声通天晓地,有震慑千里,祷告平安的作用。

再后来,萨满与堂上野仙沟通的方式,也是这个萨满舞,唱词里会商量好各种条件,然后,请野仙附身于己,解决难事。

白离川摸了摸他的小鞭子,入手温润,不软不硬,看样子好像是个树藤之类的东西编造而成。

可是,什么树枝,折断之后,还能如此万载常青呢?

白离川在脑中搜寻了一阵,一无所获。

搁下鞭子,再看鼓,小小一个,鼓圈也就两指薄厚,紧紧绷着一片不知道是什么灵物的皮。

要是拿在眼前仔细看,仿佛能感觉到那块皮还在呼吸似的。

肯定是个厉害人物啊,白离川想。

若是真能得他信任,自己身上的难事,很可能就有解了!

要是再近一步,能上了他的堂口,得他供奉,那回青丘的事,或许也有了几分指望。

只是……白离川忍不住一笑,只是这样严肃的一个人,跳起大神来,得是个什么样啊!

正自想着,窝棚的破草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

“婶子!还在不在?快买粮去吧,外头……”

一个年轻的妇人伸头进来,神情焦急,朝里头叫人。

谁知道,正瞧着白离川自己在那傻笑,一下呆住了。

千般媚态,万种风情,偏偏又一眼看出,这是个男人!

肩背宽厚,手脚修长,眉眼就像画上似的,胸口还露着大半边,那颗小红豆若隐若现,白里透红的全是挑逗。

这谁受得了!?

小妇人圆圆的脸蛋腾地一下通红,赶紧转过身,磕巴道:“你你你,你是谁?张家婶子呢?”

她紧张,白离川可不紧张,这事见得多了。

轻轻拢住衣裳,柔声道:“娘子,我们是昨晚来避雪的,没见你说的人啊!”

那声音优雅,端庄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骚魅,就好像从喉咙里伸出一只小手,不断的朝你招手似的。

女子有点哆嗦,双手紧紧抓着粗布裙子,急急道:“不管你是谁,快弄点粮食去吧!”

说完,不敢再与白离川搭话,飞似的跑了。

白离川被这小媳妇说得一头雾水,抢什么?买粮食?

嗨!南北山上不全是粮食么,带毛的带掌的,带蹄子带响的。

那不是……想吃啥就逮啥!

“好好睡,我弄点吃的去!”白离川俏皮地眨眨右眼,打起帘子就往外走。

昨晚时候,他看了看窝棚里的阵法,这次没有了追兵,马震泽用的阵,又有不同。

开阵时咒语冗杂,嘟嘟囔囔说了好久,窝棚里就凭空起了一层泥土,松软又温暖,像春天刚刚翻好的耕地。

虽然不知名字,想来是个土纳身之类的。

那也就是说,虽然不隐身吧,但是刀枪棍棒肯定是不怕的。

可他就没想想,一早起来,为了当贼,给人家点了个双料的混沌经,这要是有人进来,给他下点什么毒水毒烟,蛇虫鼠蚁,这一辈子可就睡过去了!

一步踏出窝棚,直起身子四下一瞧,白离川忍不住吓了一跳。

昨晚进城时候,亲眼看着许多人出城,还以为十室九空。

这一夜的功夫,街上如何多出这么些人?

黄发枯槁,稚弱垂髫,男男女女,全都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不管大人小孩,手里都拿着一个口袋,面上焦急,奔走疾呼。

地上残雪踩翻,泥浆滚滚,行人却全然不顾,只顾着走。

白离川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随手拉住个人,满脸纳闷:“哎,小娘子,这干嘛去?”

被抓住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听这称呼,先是惊讶,而后一把甩开他:“别挡着,再不去,狗屎也没有了!”

白离川赶上两步:“买粮吗?大减价啊?小娘子着什么急,这还没开市呢!”

老妇不停步,回头打量他,这后生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大冬天敞着衣服,鞋也不穿,一双狐媚眼睛滴溜溜乱转,还一口一个小娘子?

“小犊子!你再胡说,胃口给你掏出来!”

老太太骂了句街,再不理他,扭着小脚,拼命向前赶去。

白离川挠挠头,拢住衣服,随着人群跟了上去。

待走到卖粮的西市,已是人山人海,男女顾不得忌讳,全都挤在 一起,使劲朝一家还没有开板营业的粮铺子挤。

不过几个呼吸,几乎所有人都等不及,大呼小叫起来,不断的催促粮铺子开门。

打从有这奉阳城在,白离川就生活在这。

虽然比不上江南俊秀,可自有塞北物丰。

夏日里,蜜糖井水,绿豆沙冰,高粱水饭,浓茶淡奶,应有尽有。

冬天下,黄米豆沙,肉菜团子,白面红糖,也是想啥来啥。

因了天冷雪大,关外人一直都屯粮的习惯,米面粮油,肉蛋菜鱼,就堆在房子后院的地窖里,随取随用。

我大奉阳的老百姓,什么时候为了口吃的,着过这样的急啊!

白离川瞧着,虽然感叹,但想来自己也帮不上什么,摇摇头,朝着城外去了。

等他晃晃悠悠再回来的时候,人群都散了,白离川便从身后抽出烟袋,懒洋洋地吸了两口。

白玉烟嘴卡在上下牙之间,猩红地舌头轻轻舔了舔露在嘴唇外面的犬齿。

那上头,残留着些许小动物的皮毛血肉。

“哎呦卧槽!”

正舔得带劲,忽然一股大力从身后砸过来,这下好,牙咬嘴唇,烟嘴硌舌头,糊了一嘴血!

“我看谁这么牛逼,你那俩眼是瞎炮啊?”白离川猛地回头,呲着四个尖牙,裂开名副其实的血盆大口。

眉毛紧紧皱着,眉梢忍不住窜出几根白毛。

两个狐狸眼立起来,眼珠子浅淡,瞳孔都小了一圈。

就这幅尊容,谁见到不得吓一哆嗦?

谁知道,撞他的女人根本没有一点动容,背对着他,狠狠啐了一口,高声叫骂:“呸!狐狸精!”

白离川瞬间就收了凶相,忍不住心虚地伸手摸摸身后,咬破的嘴有点打飘:“什么玩楞?你你你,你说啥?”

女人喘了两口粗气,慢慢回过身,声音低了下来:“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撞哪了?”

白离川本待斥她几句,却发现这女子不是旁的,不就是早晨掀开帘子,叫他买粮的那个人么?

此时颜色,又于早晨不同,两弯新月眉有点杂乱,沮丧地垂着,杏目明亮,却红着眼圈,银盘似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冷风里还冒着一丝热气。

饶是白离川再混,也不好意思动气,双手在身前摇了摇,急急道:“哎哎,是你撞的我,你哭啥呀!你看我这嘴……”

小娘子擦了把眼泪,抬起头,想来,也认出了他,十分过意不去地躬躬身子:“郎君莫怪,我我,我……疼不疼啊?”

白离川摇摇头,指指她手里的袋子:“你不是买粮去了吗?怎么?”

女子一听这个,将手上的袋子狠狠往地上一摔,不等开口,又哭起来。

白离川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有什么委屈,不如说出来听听,没准我能帮你呢!”

一瞧这做派,就是个哄人的老油条,白离川对自己的面貌还是颇为自信,只要自己想问,哪有人忍心不说的。

女人哭啼啼地,先是挪开身子,躲过他的手,泪眼朦胧里,这么一抬头。

白肤如脂,绝色姿容,薄唇上些许红肿,那双琥珀似的勾魂眼,正关切地望着自己。

这么美的人,之前怎么从没见过他呢?莫非……

女人抽噎着,稍稍停住哭泣,直直问了句:“你是谁啊?是不是这几天闹饥荒,你从怡红馆里……跑出来了?”

“咳咳!你……你说不说啊到底!?”白离川一口气没喘匀,差点背过去。

怡红馆是什么地方?

那是奉阳最大的一个青楼,男倌女妓,莺燕成荫,灯红酒绿,夜夜笙歌。

一辈子务农织布的小娘子,实在是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人,一脑袋一热,可不就问了出来。

见他发火,兀自纳闷:“难道不是吗?那你是干嘛的?”

白离川双手掐腰,暗自咬咬牙:“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啊!”

女人十分理所当然:“你不说你是谁,我怎么能相信你呢?”

白离川一阵烦躁:“我,我特么是打猎的!”

嗯,也没说错,大部分的食物,的确是猎来的。

许是聊了几句,有了点交际,女人一边叹气,一边带着白离川往城南走。

虽是女流,却也带着关外人自有的一股子爽利,这一路上,便讲明了奉阳城这一段时间,发生的怪事。

小娘子娘家姓于,夫家姓方,是从北边更冷的小镇上嫁过来的,本以为安分过日子,便此生平安,谁知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城里刚有了点事,那个寄托终身的人,就这么变了心。

白离川听完,整个人都要炸了,烟袋锅子里嗖嗖直冒火:“方于氏,你说的……”

女子比他还气,提高了声音:“别这么叫我,就当他死了!”

白离川只好换了个称呼:“水娘,你是怎么知道,那张家宅子里的大小姐,是个……是个狐狸精的呢?”

水娘点漆似的大眼睛,使劲翻了翻白:“专门半夜往宅子勾男人,不是狐狸精还跑了她?”

白离川有点尴尬,抬头望了望正午的太阳,暗暗想到,半夜么?这可……不好办了。

白离川将水娘送回家去,自己拎着猎物,满面愁容地进了昨晚的那个窝棚。

踢踢脚上的雪水,低头一看。

马震泽身子侧躺,手脚舒展,十分惬意地睡在地上,干裂的嘴唇上,带着点灰土。

昨日吃的兔子毛,弄得黑斗篷上到处都是。

手上脏兮兮的,脚下的鞋子磨损严重,鞋尖上,露出里头的云袜。

虽然明显脏得不行,还是能看出,应当是市面上很难买到的细罗,还带着些难以辨别的提花纹路。

“瞧着是个尊贵人儿呢,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白离川嘟囔着,又看了看自己。

身上这身宽袍大袖,也忘了是在哪个死尸身上偷的,一头长发胡乱挽着,两只赤足陷在土里,脚背上露着隐隐青筋。

突然,白离川有种以前从没有过的异样感觉。

过往多年的逍遥,似乎都不算什么了,如果自己也梳好头发,戴上冠冕,系紧衣襟,穿上鞋袜,会不会,更像人一点呢?

“嗨!净想些扯犊子的事!”白离川自嘲一下,然后,望了望外头的夕阳。

橘红色的光倔强地挤进来,土地上的浮尘,祈求着攀住今日最后的斑驳,却还是不断地落下去。

挥了挥烟袋,白离川闭上了眼睛,脸面慢慢拉长,身体急剧缩小,变回了那只白毛的小狐狸。

只是眼里,多了一点复杂的神色。

马震泽一来睡得沉,二来身体太累,三来,又中了狐狸的法术,结结实实睡了一整日。

天色刚暗的时候,浓重的睫毛闪了闪,睁开了那双漆黑冷静的眼睛。

先是摸了一下小腹上盖的平鼓,紧接着坐起身,迅速环视了一下四周。

黑色的斗篷下缘,鼓起一个包,然后,快速抖动几下。

一堆黑布里,钻出两只白耳朵,猛地向外一跳,小白狐狸慢悠悠地踩着斗篷,回过头,语气十分揶揄:“你找谁那?”

马震泽逡巡的目光,停留在那团绒毛上,嗓子有点沙哑:“找你。”

小狐狸忍不住有点得意,咧咧嘴,故意问道:“那我是谁啊?”

马震泽睡得特别好,竟然有心情顺着他打趣:“不是我兄弟么?”

小狐狸轻蔑地一笑:“少装糊涂,想起我叫什么了?”

马震泽双唇抿住,摇摇头。

狐狸没惯病,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马震泽解开斗篷,活动了一下手脚,站起身。

狐狸歪着头问:“你嘎哈去?”

马震泽理所当然地道:“买些粮食,养你。”

小狐狸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大大张开嘴,说话有点结巴:“啥啥啥玩意?你再说一遍?”

真是笑话!

他要养我?

也就愣了一瞬间,小狐狸就蹦了起来:“你以为这是你们关里呢?家家闲的没事,还自己整出点病来请你去跳大神啊?你知不知道知府衙门都散了场子,官老爷早滚球子了?”

说着不过瘾,两只爪比划着:“你知不知道,这么大一袋子铜钱,都买不来这么大一袋子米?就你兜里那俩子儿,你还……”

说着说着,好像哪里不对,赶紧闭上嘴,却忍不住伸出舌头来,舔着鼻尖。

小狐狸手短,他比划的“那么大一袋子”,其实也没有多大。

马震泽眼神里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蹲下身子。

狐狸以为他知道自己当了贼,颇有些不好意思,紧张地别过脸去。

马震泽又凑近了点。

狐狸愈发不耐,使劲往后缩着身子。

马震泽越凑越近,额前的乱发垂下,一丝丝从小狐狸的耳朵上略过。

照理说,它也有毛,并不会有太多感觉,却不想,头上一阵痒痒的,四脚好像有什么东西定住,想躲开,又不想躲开。

怎么越来越近了,口中的热气,都快喷到脸上来了。

小狐狸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砰砰乱跳。

“嘴上伤着了?”马震泽伸出两指,挑起狐狸下巴,仔细看了看下唇上细小的伤口。

小狐狸被他看的心烦意乱,赶紧跑开,踢了一脚身边的野鸡:“给你,睡了一天,吃饭吧!”

马震泽看了看地上的鸡,又看了看狐狸的伤,沉默许久,小声道:“我也能做别的活。”

小狐狸挥挥爪子:“算了吧,一瞧你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现在的奉阳城,能吃上饭的唯有大富商了,你会做买卖吗?”

马震泽摇头。

“还有个活,大伙日子过不下去,总想看看吉凶,你会算卦吗?”小狐狸接着问。

马震泽又摇头。

“再过一段,就会开始饿死人了,你……”

马震泽没等他再说,赶紧道:“寻龙点穴,阴阳发葬,也算是我们的本行。”

狐狸猛摇头:“想什么呢?活人都顾不上,还给死人发丧?我是说,还有个卷卢席,收死尸的活,你也不行吧?”

马震泽盯着它嘴上的伤看了一会,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开始鼓捣地上的野鸡。

点起火,朝着火光沉吟一会,小声道:“奉阳粮米充沛,我们总能活下去的。”

小狐狸长叹口气:“怎么?你吃肉活不了吗?还想粮食呢?”

马震泽有些疑惑地望了过去。

小狐狸蜷缩身体,轻轻卧在地上:“我的奉阳城,不一样了!”

马震泽知道它有话要说,便一直等着。

“我今天路过市集,看到了一桩奇怪事。”小狐狸枕在爪子上,娓娓道来。

“这城里东西两头,原来共有四十来家粮铺,分别属于四个大粮商手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短短几天,就成了张家一家的了。

“他们将所有铺子都关了门,就留下西边一间大的,米价呢,是一天一涨。今日已经是两千钱一斗了!老百姓买不起,勒着裤腰带在家挺了一阵子。可风雪难行,终究扛不住饿啊!不得已,高价也要买了。

“但是张家很奇怪,一天就卖四石,多一点也没有。去的晚了,就又得饿一天。”

马震泽点头哦:“怪不得前日,许多人举家搬迁。”

小狐狸难过地摇摇头:“什么搬迁啊,不就是逃荒么!”

马震泽叹口气,没再言语。

小狐狸接着道:“离我们不远,有个小媳妇儿,叫于水娘,她和她男人,一早晨就去抢粮食,但是,一粒米都没买到。夫妻俩饿了两天,她男人,实在是顶不住了,就答应了去张家入赘。”

马震泽皱眉:“那他娘子怎么办?”

小狐狸叹口气:“你们人不都这样么?饭都吃不上了,还顾得了娘子?于水娘不但没有得到补偿,还被张家轰了出来!”

马震泽没说什么,还是一脸淡定。

小狐狸抬起头,有点失望地问:“我说,你就一点也不生气吗?”

马震泽淡淡道:“世人之事,各有因缘,我们怎能干涉。”

小狐狸急道:“可奇怪的是,张家大小姐以送粮的名义,一个月里已经招了十几个女婿了!去的人,没有一个再有任何一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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