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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久丹青色半销

岁久丹青色半销

发表时间:2022-03-15 10:30

《岁久丹青色半销》by井烛,原创小说岁久丹青色半销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苏诗青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苏诗青很难去相信什么人,大概也是因为他从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他的身边没有什么好人。

网友热评:一直都不是。

岁久丹青色半销小说
岁久丹青色半销
更新时间:2022-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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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久丹青色半销》精选

赌坊内。

“下注!下注!买定离手!”

苏诗青被闹哄哄的人群给吸引过去,走近一看,发现是在围观斗蛐蛐儿。

“咬它!咬它!快咬它!”

“厉害!又赢啦!”

一大群人聚拢在诺大的桌前,气势仿佛要掀翻屋顶。

刚刚赢的那只蛐蛐儿的主人是位肥肠满肚的老爷,此时眼睛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宝贝蛐蛐儿。

他用蒸熟后的马尾鬃引斗着蛐蛐儿,笑眯眯地说道:“战神呐战神,你就是我的摇钱树,再赢一局,回去就给你赏好吃的,嘿嘿!”

另一方也不甘示弱:“螯牙,今日定要让对方好好瞧瞧,你究竟是不是吃素的!”

双方火药味正浓,大战一触即发,也不知是在斗蛐蛐儿还是在斗人。

“咬啊!加把劲儿!咬它!”

“宝贝!咬它!”

……

围观群众各占一边,闹哄哄的场面几度失控,将斗蛐蛐儿的紧张气氛推至高潮。

两只蛐蛐儿互相较量,几经交锋,败的退却,胜的张翅长鸣。“战神”果真神勇无比,连战皆胜,几场战斗下来,依旧抖擞着神气活现的长须,不见气衰。

肥老爷乐得直不起腰,心满意足地命仆人将“战神”装回精致的牙雕罐中,准备明日再来。

输的人原本红润的气色陡然被抽干,一张脸白得像纸,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怀里的银票悉数掏出。

由于人多嘈杂,不便就地作画,于是苏诗青跑到台阶上,拿出纸笔迅速将在场的每个人的表情,动作,蛐蛐的神态,战斗场面,逐一记录在纸上。

比赛结束。

人群逐渐散去,各自转移赌区,等苏诗青回过神来,才发现邵二雪不见了踪影。

“寒夙兄!”

苏诗青收好画具,边走边找。

最终在热闹的斗鸡台那里找到了邵二雪。

台上两只斗志昂扬的雄鸡正在搏斗,台下一群衣冠不整,半挽着衣袖的纨绔子弟围在一起跟叠罗汉似的,为各自的“斗士”呐喊助威着。

邵二雪站在角落里,专心细致地描绘着造型别致的斗鸡台。苏诗青走过去一看,斗鸡台在他的手中变得更加精美,无论是琼花瑶草、祥禽瑞兽的浮雕,还是整齐划一的线条,都无一不令人惊叹。

邵二雪回过头来看他一眼,笑了笑,继续聚精会神地盯着斗鸡台。

苏诗青看到台上那两只雄鸡煽动着翅膀,扑来扑去,越斗越凶,越打越猛,被吸引了过去,于是挤到人群中想要看得更加真切。

这时,一位富家子弟顺手拉过他就问:“兄台,你觉得哪只鸡能赢?”

苏诗青看着那只英姿勃发,羽毛黑得油光发亮的公鸡,认真道:“肯定是那只黑色的赢。”

那富家公子打量着他,鄙夷道:“你说‘大黑袍’?真是没眼光。”

苏诗青:“我怎么没眼光啦?”

“一看就是‘雄霸’能胜,你却说‘大黑袍’。”

苏诗青朝那位富家公子做了副鬼脸,然后继续观看激动人心的决斗。

几个回合下来,胜负终于揭晓。

“大黑袍”果然胜出,它的主人得意地抱着它晃悠悠坐上雅座,然后单脚翘在座位上,轻松地品着茶。

“真的被我说中了!”

苏诗青激动地跑到邵二雪身边,讲述刚才的经过,开心得像个孩子。

邵二雪望着他那双宛如夜空般黑亮的眼睛和恍若桃花的微笑,心竟然无法控制地快速地跳动起来。

意识到自己不对劲,他急忙敛了敛神色,告诉自己想多了,于是边收起纸笔边说道:“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苏诗青笑着点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淋漓的感觉。

临近晌午。

酒足饭饱之后,邵二雪和苏诗青坐在桥旁的酒肆内品尝着新出的桃花酿。

四月的天气里,栏杆边上的杜鹃花发疯般地开着,放肆的伸展着花瓣接受阳光的沐浴,蝴蝶绕着嫩蕊纷纷采食起香甜的花蜜。

苏诗青小声地感慨着:“若是能日日如此,该多好啊……”

邵二雪没有听清,于是问道:“顾君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苏诗青赶紧摇头,“在下敬寒夙兄一杯。”

邵二雪端起酒与他碰杯。

这时,不远处的一艘花船内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从酒肆的方向望过去,恰好能看到花船的二层楼台。

酒客们听到笑声,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张望起来。

只见楼台内聚集了一群衣着鲜亮,浓妆艳抹的姑娘。她们各个手持着精致的团扇和乐器,似要演奏乐曲,纱帐若隐若现的遮挡着她们的身影,简直比春天的花儿还要美上几分。

酒客们立刻骚动起来,前赴后继地跑到栏杆处,探出身去朝女人们呼喊和交头接耳起来,如同被花朵吸引的蜂蝶般狂热。

“看她们那柳枝般的细腰,真叫人销魂呐!”

一个滑头见女子们注意到桥边,兴奋的叫起来。

另一个摇头晃脑道:“这真是百花争放,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呀!”

“如若能躺在她们的怀中,就是死也甘心了!”

酒肆老板笑眯眯道:“她们可都是倚红楼的头牌歌妓,想要死在她们怀里,恐怕得等到下辈子喽!”

有人调侃道:“老板,你是故意把酒肆开在这儿的吧?”

老板得意地笑着,脸上抖动的肉全都堆挤至两旁,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滑稽感。

苏诗青注意到楼台内那些美艳的歌妓当中,有位身着淡紫色上衣,柳丝眉,杏眼樱唇,如同出水芙蓉般散发着清冷的光芒,握着琵琶的动作和举止十分优雅。

他忍不住喃喃道:“真是天仙般的人儿,无人能比……”

邵二雪见苏诗青被歌妓吸引了,目光迷离,心想:这家伙拥有绝不输于楼台上的任何女子的美貌,可是他自己却不知道。

回过神来后,邵二雪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关注美人,反而在苏诗青的身上移不开目光。

他赶紧低下头去,喝了口酒,咳嗽两声后正色道:“兰有秀兮菊有芳,这些姑娘美得各有千秋,可将她们纳入我们的画中。”

苏诗青并未听见他说话,依旧迷恋的望着紫衣女子。而紫衣女子似乎也注意到那位注视着自己的俊朗不凡的少年,红唇微微扬了起来。

只见她缓缓抬起葱白的手指,弹动琵琶上的丝弦。阳光下,白皙的面孔散发着淡淡的光晕,越是想要细看就越显得朦胧。

楼台内飘出清逸的琵琶之音,时而低沉如呢语;时而飘渺如丝絮;时而沉稳激飒,时而清扬空蒙……听者就像在欣赏着高山流水,潺潺铮铮,使人心旷神怡。

“这首曲子是,‘觅知音’呐……”

苏诗青情不自禁地拿出怀中的陶笛,闭上眼睛寻着紫衣女子弹奏的音律,然后轻轻地吹奏起陶笛来。

陶笛声渐渐响起,回旋婉转地传进楼台内,忽轻忽响,合着干净清脆的琵琶声,如同湍急的流水,撞上坚硬的礁石;又似崇山峻岭的鹤,冲破着尘雾飞上柔软的云端。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时分时合,合时流畅如江河入大海,分时灵动如浅溪分石。

紫衣女子惊讶地看着苏诗青,没想到有人竟能与自己合奏得这么融洽,要知道,她对乐律可是极为挑剔的。

两人的合奏,吸引着周围的酒客和路人驻足欣赏,船里的歌妓们纷纷惊奇地跑出来张望,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合奏。

一曲终了。

众人皆满脸陶醉,耳边似有余音缭绕,宛如眼前拂过的一丝清风,令人恋恋不舍。

苏诗青睁开眼睛,望向楼台里的那抹倩影,四目相对之时,少年的春心已然萌动。

紫衣女子颔首浅笑,红着脸别开目光。

一位歌妓调侃道:“那位公子是疏影的知音吧?”

另一位也调笑着说道:“我看是了,方才那一曲真情流露,听得我是心神荡漾呀!”

柳疏影见不得她们一副酸样,于是冷起面孔说道:“不过是寻常的合奏罢了,什么知音不知音的。”

这时,另一艘大船缓缓驶来。

都知走上来,催促她们道:“都准备好了吗姑娘们?船已经到了。”

站在一旁的侍女纷纷上前来帮歌妓们戴上毡帽,整理裙装和仪容,然后一个接着一个花团锦簇地走到另一艘船上去。

今日她们要到岛上的娘娘庙,为接下去的花魁大赛上香祈福,所以特地盛装打扮,雇了只花船准备去庙里祈福。

一群酒客见她们走后,纷纷失望地坐回酒桌,继续讨论着原先的话题。

邵二雪问苏诗青:“顾君,方才那首曲子甚是好听,是何人教你的?”

苏诗青苦笑了下,摸了摸陶埙后说道:“是我娘,她从小便教我读书识字,听音辨曲,可惜我对乐理一窍不通,只喜欢画画,如今也只有这陶埙能吹上两首了。”

“原来如此。”

邵二雪意识到这个话题触及到他的伤心处,便没再问下去,而是默默地为他斟上一杯酒。

苏诗青端起后一饮而尽。

良久,邵二雪才又开口道:“顾君可曾为他人画过正统肖像?”

苏诗青想起邵二雪昨日对他的评判,于是摇了摇头:“画是画过,可是画得不怎么样。因为从未有人教过我该如何去画,都是我自己琢磨的。”

“这样啊……”邵二雪趁机教授他绘肖像的技巧:“在下倒是学过几年,顾君若是不嫌弃,在下可以倾囊相授。”

苏诗青感到意外:“那真是太好了!”

邵二雪想了想:“现在请顾君好好观察一下在下的脸,然后告诉在下,什么部位最能体现出神韵?”

苏诗青借着酒壮胆,仔仔细细地观察起邵二雪的容貌。

缕缕微风吹进酒肆内,轻轻撩起邵二雪墨黑的发梢,发梢拂过他白玉般的脸颊、薄唇和窄挺的鼻梁。一双极为清润柔和的眼眸藏于细长的剑眉之下,仿佛时刻都带着温暖的笑意。

这是苏诗青第一次看清邵二雪的容貌,不由得暗自赞叹,五官的各个部分也在他的脑海中一点一点地深刻起来。

邵二雪同样也在观察苏诗青的脸庞。清秀的相貌之上是一双专注且迸发着迷人光彩的桃花眼,多看一会儿便有一种快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是……眼睛吧?”

苏诗青不确定的回答道。

“没错,那你知道三庭五眼吗?”

苏诗青沉吟道:“知道,只是不知具体该如何画分。”

、 邵二雪笑着从画筒里拿出干净的紫毫,沾了沾杯中的酒水便在自己的眉弓和鼻缘底下画出两条透明的线。

他边画边说道:“看到我画的这两条线了吗?像这样,从发际到眉间,再到鼻缘下方,最后到下巴处,恰好将人脸分成上、中、下三个部分,谓之‘三庭’。”

说完他又继续在脸上画了几条线:“从两侧眼角到发际,正好是两个眼睛的长,再加上双眼之间也正好是一个眼睛的长度,这五部分便称之为‘五眼’。”

苏诗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呢喃道:“三庭五眼……”

邵二雪顺势抓起苏诗青的手在他的脸上点了点。

“画正统肖像时,不仅要知道三庭五眼,还要知道‘四高三低’。所谓的‘四高’,第一高是额部;第二个高鼻尖;第三高唇珠;第四高下巴。“三低”分别是两个眼之间和鼻额处;唇珠的上方,也就是人中;还有下唇的下方,有一个小小的凹陷,共三个处,这些地方在绘画时要注意凹陷,‘三庭五眼’和‘四高三低’都是肖像画的基本功。想要准确地将一个人的脸部呈现在画纸上,便要找出这个人的脸部特征,再进行构图和作画。”

苏诗青听得心潮澎湃,以往他作画都是凭感觉,从未有人教过他这些,所以感到欣喜不已。

邵二雪继续道:“想要体现出一个人的神韵,最重要的就是眼睛,一张肖像画的好坏,关键在于眼睛部分能否体现主人的气质和心性等等。画圣顾恺之在画人物时最注重点睛,自云“传神写照,尽在阿堵(眼珠)中”,因而若是能熟练掌握我方才说的这些技巧,便能融会贯通地描绘人物肖像了。不过,肖像是个细活,需得日积月累才能慢慢掌握,急不得。”

苏诗青逐渐舒展眉头,脸上荡开笑意:“多谢寒夙兄提点,日后我定当勤加练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苏诗青和邵二雪互相搀扶着走出酒肆,两个人一路说笑着来到城南的罗刹寺。

寺内古木参天,香客如云。微风中,檐角下的金铃声声清脆,与诵经声混在一起,似有股令人心神莫名安宁的力量。

苏诗青对着菩萨恭敬地合掌拜拜,香炉周围腾起浓浓的烟火,他的脸在缭绕的烟雾中,因虔诚而显得格外的平静清丽。

邵二雪竟然看得有些痴了,内心久久未能平静。

拜完佛,他们在僧人的带领下来到禅房休息,禅房的匾额上印着四个草书体的大字——风清月明。

苏诗青感叹道:“写得真好。”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沉朗的声音:“二位施主,对书法有研究?”

邵二雪侧过身,合掌颔首恭敬道:“大师。”

苏诗青转头,只见一位穿着禅衣,面色和善、苍颜白眉的僧人立于台阶之上,于是急忙毕恭毕敬地合掌鞠躬。

大师一手捻着佛珠,凝视着牌匾说道:“这四个字乃是前任方丈泓宽法师所题,体意连绵,笔意奔放,二位施主仔细体会,便可得其中之妙。”

邵二雪点头道:“自古以来,篆、隶、楷、行、草当中,草书是最难的一种书体,需要无所不悟。”

大师笑意盈盈:“草书之难,在于其变化‘似无定则’,而又‘毫厘必辨’,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需得下笔之人自身正其律,备其骨,规其法,揖让有度,才能使之神生纸上。”

邵二雪肃然起敬道:“大师所言甚是,晚辈受教了。”

“哈哈哈。”大师点点头,“不打扰二位施主雅兴了,贫僧告辞。”

邵二雪急忙问道:“还未请教大师德号?”

“贫僧德号禅心。”

苏诗青望着禅心法师远去的背影,心中似乎更添了几分宁静。和邵二雪一起出来采风后,内心突然变得豁然开朗许多,对他的那份怨恨与不解,以及对顾眉生身份的顾虑通通一扫而光了。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向邵二雪那张虔诚的侧颜,心想,在这份虔诚中,是否有对他的一份希冀?

邵二雪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于是转过头来与他对视。

空气中流转着别样的情绪,两个人心有灵犀的走进禅房内,然后开始在桌案上铺纸作画。

此时此刻,他们脑海里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将今日所看到的繁华与热闹皆泼洒到纸上,让人一眼便能看到生活中的美。

邵二雪挑了一支提笔,调好墨后在宣纸上画了起来,笔尖在纸上游移,流淌的墨水留下绵延的线条,人物形象和场景一气呵成。

苏诗青看了看:“你画的这是……捏面人?”

邵二雪如沐春风般地笑了笑,继续快速的画着街边上几个孩子围着面塑艺人,讨要一个个细致、优美、精巧的小面人的场景。

紧接着又画了一群正在玩棋牌的激动的赌徒们,脸上的表情或哭、或笑、或骂……他们是那么的鲜活、生动,令人感觉好像又回到了赌场。

苏诗青被邵二雪所感染,开始回忆起今日遇到的形形色色、各行各业的人。然后不由自主的拿起画笔,将笔尖沾满墨水,按照邵二雪教授的方法,细致且耐心地在纸上描绘起脑海中的人物肖像。

此时此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而他们的眼中也好像只有画纸和与精神融为一体的画笔,似乎再也感觉不到其他事物的存在。

一个时辰过后,邵二雪停下画笔稍作休息。

他见苏诗青还在作画,于是悄悄踱至苏诗青的身后,视线绕过白皙修长的脖项缓缓落至画稿上的人物。

那是一副非常细腻的肖像画,肖像的主人是一位体型稍胖的中年男子,生得一张梨形脸,皮肤黝黑,粗眉怒张,鼻头肥大,紧闭的嘴巴向下弯成倒凹字,嘴巴周围及鬓角长满了张牙舞爪的胡须,天生带着股能够震慑人的气势。

在苏诗青的细心描绘之下,一位卖猪肉的屠户活生生的立于纸上,尽管眼睛还未描绘完成,但是人物形象已然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了。

邵二雪盯着画作,震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难以想象,仅凭他的几句教导便能自己修改和完善绘画技巧,这是何等的悟性和造诣,当真是个了不得的家伙啊!

苏诗青将长锋笔重新沾满墨水,在笔尖即将触及人物眼部的纸面时,忽然停住了。他有些害怕,因为眼睛是最关键最传神的地方,若是画得不好,恐怕会破坏整体的神韵,所以他才迟迟不敢落笔。

邵二雪见他紧张,于是俯下身去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背,柔声道:“我来帮你。”

苏诗青回过头去看他:“寒夙兄……”

邵二雪的手心温暖得发烫,让他想起幼时娘亲手把手教他写字时的场景。也不知是紧张亦或是其他,总之整颗心快速地跳动起来。

邵二雪聚精会神地握着苏诗青的手,动作极缓极缓地勾勒着柔和的细线,一点一点地将人物的眼睛描绘出来。

在画第二只眼睛时,苏诗青开始试着自己在笔尖上用力,慢慢画出线条。邵二雪也悄悄地放开了手,回到自己的桌案前重新投入到创作中。

笔尖细致地移动,苏诗青越来越觉得人物在自己的手中慢慢活了起来,于是开心道:“寒夙兄,我好像明白你说的了。”

邵二雪微微勾起唇角,满眼带笑着点头:“记住这种感觉,让人物的灵魂走进你的画中。”

苏诗青郑重的点头。

日渐西斜,禅房内的画纸铺了一张又一张,忘乎所以的两个人画得眼花缭乱、头昏脑涨,浑然不觉天色已暗。

直到僧人端着蜡烛进来,两人才从彼此的世界中回到现实。

苏诗青直了直酸疼的腰,望着闪烁的夜空,猛然间想起和邵二雪的约定,于是惊叫道:“哎呀!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邵二雪放下画笔,转着肩膀提醒道:“顾君,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忘记做了?”

“我……”苏诗青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作答。

难道邵二雪也忘记与他约定的事了?想到这里,他的内心充满疑惑。

邵二雪的眼眸在烛光中漆黑发亮,似乎要看到他的心里去:“事到如今,顾君还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吗?”

苏诗青一惊:“你,你知道我是……?”

“顾眉生。”

“啊!”苏诗青慌忙跪了下去,紧张道,“大人!大人!小人不是有意要欺瞒大人的,小人只是,只是……”

一切都在邵二雪的预料之中,但他不恼也不怒,而是走到苏诗青的身旁将他扶起,眼神里透露出欣赏的光芒。

“不要害怕,一开始我便知道是你,所以才会邀你一同采风,并非偶然,是我有意为之。”

苏诗青整颗心砰砰直跳,脸上写满不解。

邵二雪继续说道:“说实话,我很欣赏你的天赋,以你的资质进图画院绰绰有余,可我始终认为那里不适合你,所以,才想请你做我的陪徒。”

苏诗青有些惊讶:“大人……?”

邵二雪蹙起眉头:“你不愿意是因为觉得我不够资格当你的老师?”

苏诗青急忙摇头:“当然不是!承蒙大人厚爱,小人只是怕会辜负大人的期望,所以才会犹豫不决的。”

邵二雪松了口气,紧紧握住他的双肩,凝视着他说道:“你只会不断给我惊喜,谈何而来的辜负?”

苏诗青感动地抬起头,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内心涌起别样的情绪,他从未想过能得到邵二雪的肯定,因此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也害怕自己的身份会暴露。

邵二雪朝他投去期待的目光。

“你还未回答我呢。”

请一定要答应啊。

苏诗青垂眸,沉思良久后才缓缓点头。

若以他原先的身份,这辈子恐怕永远都不可能进图画院学习,更别提受到这般待遇了。可若是以顾眉生的身份当陪徒,不仅可以学到更多绘画技巧,将来还有可能会成为宫廷画师。

邵二雪见他点头,内心雀跃不已,于是情不自禁地说道:“那三日后你便随我一起出发去锦城吧。”

苏诗青郑重地点头:“谢大人!”

寺庙内的月光庄严而宁静,周围的事物仿佛全都沉浸在银色光芒之中,栖息在古木上的鸟儿发出古怪的鸣叫,使人心中增添了几分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画累。

摇曳的烛光中。

未有睡意的邵二雪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苏诗青,他的呼吸轻浅且绵长,额头处渗出细小的汗珠,在烛光底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还挂着满足的浅笑。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张脸,眼睛好像被迷住了似的,许久都挪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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