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您推荐好看的小说《暖阳》,暖阳是一本正火热连载的小说,由作者云阿轻所著的小说围绕姜焕主角开展故事:姜焕当然有喜欢的人,所以在重生之后,他只是想要和对方在一起,即使面对再大的困难也不怕。
最新评论:不害怕的他。
《暖阳云阿轻》精选:
父亲虽对我治军不严之事深恶痛绝,但这罪过到底大不过谄媚君上,贪宠避战。晋阳当朝廷杖于我,多少消了父亲心中的猜测与疑窦。
满朝更是物议沸腾,我朝对逃兵的处罚一贯严苛,却甚少罪及将领。陛下当朝呵斥,褫衣廷杖,又命我罚跪于宣室之外,当真是半点里子面子不留。更有甚者猜测,陛下已然不信任姜氏,即将扶持新贵以制衡。
父亲却似混不在意,每日照例种花遛鸟,好不闲适,似乎全然不在意外界传言。唯独遇上我时横眉冷对,但也未再责难。姜氏家训素来避宠而不避战,这也是姜氏为何能辅佐五朝绵延不衰。
“叫他来领个兵,士兵叛逃本就不罕有,若逃一个便要将军领罚,这天底下的将军早就都该被打花了屁咕!”曾冉是个爆裂性子,嘴上素来没个忌讳。
我受圣命,禁足于府中思过,我的几位好友和晋华便不约而同前来探望。
林垣单手握着茶杯,思索了一阵,缓缓道:“陛下践祚不过两年,朝中看着风平浪静,可平静之下必有暗涌,人心浮动是哪一朝都免不得的。此番苛责于你,莫不是想扶持新贵?或是,近来边关平静,战事不起,陛下有意打压,重文轻武?”
我抱着软枕趴在榻上,就着晋华的手喝了口清茶,无所谓道:“姜焕不过是一介武夫,听皇命军令,旁的事情,不愿多想。”
“阿焕,你不能不想啊。”晋华急道。
“郡王殿下说得对。”林垣沉着眉赞同道,“此番他苛责于你,或许也是有意打压姜氏。若不留意应对,只怕还有更大的祸患。”
“他是陛下,上意岂是能轻易揣测的,更何况,若他心意已决,姜氏为臣子,岂能忤逆上意?”
我一抬头,便对上了晋华复杂的神色,而后他低下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这眼神我熟悉得很,当年,他说再不让人欺负我时,便是这番光景。
曾冉当即要发作,却被林垣拦住,“姜兄倒也不必如此悲观,或许陛下只是气急了,才会辣手整治,下手失稳。姜家多年来忠心耿耿,陛下和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
晋华低垂着头,紧紧握着拳,一言不发。
大家心头都压着事,气氛沉闷压抑,我只好偶尔调笑几句,反被他们白眼,说我心大,半点不装事。
“听闻曾贤弟奉旨剿匪,愚兄在此祝贤弟此行顺利,早日凯旋。”我以茶代酒敬道。
曾冉乃世家之子,性情暴烈,武功强悍,一心想要上战场。可他前世唯一一次上战场,竟是在晋华发动宫变之时。
那时城门已破,他披坚执锐,带着一群散兵,在宣室殿前的石阶上,拦住了我。
“回头吧!”他说。
他应该是最想杀我的人,我们是幼时好友,可前世,我为了达到目的,铲除障碍,害得他家破人亡,那时的皇城中,人人想杀我,唯有他叫我回头。
可我哪还能再回头?
我本是想报父母之仇,可一步一步,做得越多,错的越多,害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我要的是杀人凶手的命,可害死的忠直良臣不下百人。我一路越走越偏,早就不该也不配有回头的机会了。
待送他们离开,我艰难地回到书案前,铺开纸笔,开始写请罪书函。
晋华慢慢挪到我的桌边,帮我磨墨,“晋阳他……”
“是陛下。”我头也没抬,纠正道。
“如果他不是陛下呢?”他追问。
“没有这种如果。”
“你效忠他,因为他是陛下?”
“我效忠的是大梁。”我冷着脸道。
我自然知道晋华想说什么,他纠纠结结,颠来倒去,只是想问一句,如果他是陛下,我当如何?如果他想做陛下,我可会帮他成就大业?
我不会。不仅是因为他对我薄情寡义,蓄意背叛。更是因为他,为兄不友,为夫不忠,为君不仁,自私凉薄,志大才疏。他觉得晋阳昏聩,可在他手底下治理的江山,倒不如晋阳如今。
我亦未曾想到,今生他如此势单力孤,竟还存了如此狼子野心。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愿再轻易毁伤人命,可若是他冥顽不灵,不能迷途知返,我断不能让他再害了晋阳。
晋华几日不见人影,曹冉奉命剿匪,林垣去翰林院编纂古书,连姜煜都出门策马撒欢,我一人在府中禁足,实在寂寥。
心上压着事,又思念着晋阳,更是寝食难安。只好从前院转到后院,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府门前打圈儿。
“公子,看看绢花吧。”挑担卖货的老翁停在门前,“大师傅做的,绝对不比宫里的手艺差。”
成了。
“焕哥哥……”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小别胜新婚。
黑底银纹的侍卫服与明黄的龙袍裹缠在一起,摇得龙床都嘎吱作响。
提心吊胆了几日,好容易尘埃落定,精神松懈下来,我竟不知道有朝一日我也会如此急se,但不重要,我便是se中饿鬼,我便是登徒浪子。
一见面他就滚进了我的怀里,我自然没同他客气,连衣衫都未曾解尽,就将他的滋味尝了个遍。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羞涩,如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嘶……”
“弄疼你了?”
他红着脸摇头,呜呜咽咽地说不出一句整话,只鸵鸟般地朝我怀里蹭,柔软的发丝蹭得我皮肤痒痒的,心头也痒痒的。
他出了一身的汗,迷迷糊糊地伏在我胸口低低喘气。
“我处置了他,焕哥哥可怪我?”
“为何要怪你?”我抬手帮他理好濡湿后沾在脸侧的黑发,帮他擦去额上的汗。他的眼睛微微眯着,没什么神色,像太阳底下餍足的奶猫。
削爵囚禁,这个处罚的确不轻。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实在不得已而为之。至少,比玉碟除名午门斩首要仁慈得多。
“毁谤圣上,作诗污蔑,不是小罪。一举揭出来,满朝皆知他有不臣之心,这处置倒也得当。”
那一顿廷杖,本就是为了引蛇出洞,晋华虽多番想同我交好,但到底顾忌着我同晋阳的关系,在我面前常常欲言又止。晋阳做出打压姜氏之举,让本来多方平衡的朝堂出现了偏斜,继而人心浮动,人人惶恐。有异心之人便免不得要暗中动作。
晋华便是如此。他欲趁此良机,重得我的信任,又为我不平,才会对晋阳更是不满。
若有万全之法,我断不愿如此卑劣地算计人心。
“不……不是……”晋阳紧紧贴着我,嗓音黏黏糊糊的,像是很快要睡过去,“他……私制龙袍,甚至暗中与康皇叔勾结……”
“什么!”
“焕哥哥别急。”他撑着身体pa起来,“书信我已经截下了,康皇叔那边我也会敲打,他们成不了气候。”
私制龙袍,私联有兵权有封地的王爷,怎么算都是死罪。晋阳心慈手软,不肯杀他,可这样的人留下去,只能是祸患。
到底还是我从前太过松懈,日日派人盯着他,却仍如图耳聋眼盲,对他的不臣之举一概不知。
“焕哥哥?”晋阳摇了摇我的手臂,“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的确不该在搂着他的时候想起晋华,乃至想起前世。过往种种都该是过眼云烟,我不止一次地告诫自己,既然已经重活一世,便不该再让自己陷入那样的泥沼中,不能自拔。即便常常克制不住,那回忆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流一般,不由分说地涌来,将我吞没。
珍惜眼前,活在当下,才是最要紧的。
孙福照例备好了热水,晋阳这回却不同我撒娇,捂紧了身上仅余的衣裳,神色不太自然地说我身上有伤,叫我歇着,他自己去洗。
我当即拉住了他,不由分说将人扒了个干净。
左手手腕裹着细布,血迹已然透了出来。
“怎么伤的?”
他不答。
“宫里有刺客?禁军干什么吃的?!孙福呢?都死了吗?!”
我死过一次,经历过无数次生离死别,好容易再回来,便更怕再面对一次。日复一日的担忧如同钝刀割肉,不致命,却疼,更不知道这种疼会在何时爆发,又会在何时停止。
他似乎是被我的失态吓到,支支吾吾答道:“是……是晋阳自己,焕哥哥疼,阿阳想陪着焕哥哥一起疼。”
担忧瞬间卸下,取而代之的是愤懑与恼怒。重来一次,我还是不能保护好他,我欠他的,前世是命,今生是情,又当如何偿还?
帮他解了沾血的细布,我深吸了口气,才勉强遏制手指的颤抖,药粉撒上的时候他微微皱了眉,贝齿咬上肿红的唇。
他知道我生气,几次试图开口,都没有得到回应,只好默默垂头,配合清洗,配合更衣。
“焕哥哥……”他委屈得像没有吃到鲜鱼的小猫。
“焕哥哥……”他蹭过来,轻轻拉住我的衣袖。
“床角,跪好。”
敢自毁自伤,不罚不行。
他委屈地低下头,依依不舍地松了攥着我衣袖的两只手指,光着脚蹭到床角。他不太能跪得直,两条腿还在发抖,腰也挺不直溜,只好老老实实地攥着衣角,连头都不敢回。
他手臂的伤不轻。那一刀下去,深可见骨,像是刺在了我的心口。
他怎么下得去手……
那一顿廷杖本就是做戏,雷声大雨点小,虽皮开肉绽却未曾伤及筋骨。
是打给满朝文武看的,是我们共同商定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苦肉计,他又何必如此?
(删1)
若他不是皇帝,只是个寻常富家公子,肩上不必扛着万里江山,我便能将他藏起来,永远将他护在身后,为他挡去一切风雨。届时他想怎么胡闹想怎么撒娇都可以,犯任何的错误我都可以包容体谅。
但他是皇帝,是一出生就封了太子的备受期待的储君。
(删2)
“过来。”
(删3)
实在是我下手重了些。
他乖乖抱着我的腿,等待责罚。
阿阳虽然年轻,却是个说一不二的,朝堂上如此,领罚时更是如此。
我自然是心疼他,可他这帮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更让我恼怒。他是天子,万里江山黎民百姓都寄托在他身上,他没有任性的权利。他也是我的爱人,他冲动行事,自毁自伤,让我心疼又心寒。
好,既然他想疼,我便成全他。
(删4)
他渐渐没了多大动静,只剩下一声声梗在喉间的呜咽。
“不许咬手。”
我去抓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握住,跟着“嗷呜”一口咬在掌侧。
小崽子下口不轻,我微微皱了眉,强忍着没倒吸一口凉气,尽力稳住语气,“疼吗?”
他不肯松口,模模糊糊地说:“疼,你坏。”
我侧着身子去看他,不出所料,他哭得满脸通红,眼睛也微微肿起,修长的睫毛被泪水沾湿,七零八落。披散的长发被汗水黏黏糊糊地粘在肩头,狼狈极了。
看来是不能打了。
我为他抹去眼泪,附和道:“是,是焕哥哥坏,焕哥哥坏透了,焕哥哥坏死了。”
他骤然松了口,倏地起身坐在我腿上,我顾不得伤,连忙拖了他一把,让他悬空与我相对而坐,不至于压到伤处。
他似乎有些生气,漆黑的眸子认真地盯着我:“你不许说死!”
“好好好。”我举手投降,“不过一句玩笑话,你怎么当真了。”
我刮了刮他汗涔涔的鼻子,他却怒意未消,“你说呸呸呸,刚才的话就不作数了!”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学来的歪理,但为了哄他开心,我只好配合地连呸了几声,他这才松懈下来,靠在我的肩上,在我颈窝轻蹭。
“是我的错。”他低声说,“是我没用,才要你为我受伤。”
我知道他指的是廷杖一事,我揉了揉他的脑袋,“想什么呢,我会一直保护你,为你做什么都愿意。”
“不……不要你为我……我要与你,风雨共担。”
撇除了眼线,我更是乐得自在,但亦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晋阳新得了一把好弓,兴致勃勃地命人传话给我,要我去瞧。他近来孩子气得很,大抵是朝政不算繁忙,但凡见了什么新鲜玩意儿都要叫我一同鉴赏一番。
春意渐暖,将军府中一切从简,少有种植花卉,前几日见得墙角一抹新绿结了骨朵儿,到如今已经绽开了鹅黄色的花朵,新奇得很,便随手折了拿软布包好,想带进宫给晋阳瞧瞧。
孙福一路引着我进了御花园,晋阳手上的弓箭形制独特,当是北方游牧部落所用,不知是剿获还是馈赠。身边跟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小娃娃软乎乎的,还没有一张弓长,一蹦一跳地咯咯笑着。
小娃娃体力差,跑不了多久就累了,软乎乎地伸出两条小短胳膊,奶声奶气道:“皇叔抱!”
晋阳小大人一样的,俯身熟练地将他抱在怀里,给他擦去额上的热汗,“玩了一天也玩累了,一会儿让嬷嬷们带你下去换身衣裳,再吃些好吃的点心,好不好?”
“好!”小家伙答应地爽快,搂着晋阳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
晋阳也笑得明媚爽朗。
我突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焕哥哥!”他将小世子交到了孙福手里,大踏步向我跑过来。
我下意识接了他一把,做贼心虚地左顾右盼,生怕有生人看见。
“焕哥哥不用担心,都是用惯了的人。”他埋在我肩上,全然没了方才带孩子时的稳重熟稔,那一瞬间连他自己都仿佛又变回了小孩儿,“晋阳等了焕哥哥好久呢!焕哥哥给我带什么了?”
那支花掉到了地上,包裹的软布散开,花茎已经烂了,渗出淡绿的汁水,大概是我方才握得太紧。
“下次……下次再给你带。”我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鬼使神差地矮下身子去捡。
“焕哥哥,别捡了,只是一枝花而已。”他连忙拦住了我。
“焕哥哥,你怎么了?”几次脱靶之后,晋阳也察觉到了我的失神。
“没事。”我放下弓箭,“许是有些累了。”
他踮着脚,帮我按了按太阳xue,“外面太热,还是去凉亭里歇会儿吧。”
庆王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前世晋华也纳了一群后妃,唯有晋阳,后宫空无一人。
若他是个富家公子,或是个闲散王爷,都无所谓。可他是九五至尊,万里江山不能无人承续。
我饮了一口凉茶,郁结未消,千头万绪乱麻一般地纠结着,吞不进咽不下,“晋阳……不如,你还是立后吧?”
“你说什么?”
我愈发感觉到开口的艰难,“不立后……纳妃也行。”
“焕哥哥,”他压低声音道,“你胡说什么?”
“大梁……不可无储君……你不能做大梁的罪人……”
他明显有些恼怒,一挥手,孙福默默领着小太监又退远了几步,个个垂首屏息。他向前倾着身体,抓紧我的手,“我不需要皇储。即使我一生无子,大梁的江山亦能有人承继,届时只需在宗室中选取贤能者,而非一定要是我的儿子。焕哥哥,你不必为我担忧。”
“晋阳,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生下来就是太子,先帝对他寄予厚望,皇太后更是对他百般庇护,践祚后,我为他鞍前马后,打下多场胜仗,一路平顺。怎能知晓外间暗流涌动,多少人盯着他的龙椅?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后悔?我后悔什么?”他不知哪里来了一股邪火,气得他撤了手,当即站起身来。但他到底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迅速压下后,大步走出了凉亭。
“姜将军,”孙福低声道,“恕老奴多嘴,您不该同陛下说这些。太后娘娘近来多有催促,陛下已然烦不胜烦,非是要对您发怒。”
安抚过后,他又执着浮尘,踏着小步追晋阳去了。
这次的幽会很不愉快。回府之后,我免不得再想起从前的事情,想起晋华,想起他咄咄逼人地问我,你能生吗?
真可笑,我是个男人,若他子嗣,便不该同我纠缠不清。
但我如今亦是同样的可笑。我明知道我和晋阳都是男人,却催他娶妻生子,强他所难。说到底,是我的错。
若当年,先帝崩逝之后,我没有回头寻找那块丢失的玉佩,没有听到晋阳缩在墙角的哭泣,没有恻隐之心起上前抱住他,这一切的错或许都不会造成。
“哥!你看见墙角的那支花了吗?不知道是哪个手欠的给我摘了!”
姜煜咋咋唬唬地跑进了门。
我想起身迎一迎他,可脑子发昏,脚下酸软,才撑起来些又跌回了座椅上。
“哥!你怎么了!”
滴滴答答,如红梅绽地。
晋阳很少同我闹脾气。这次也是一样,不过三两日的工夫,他就主动找了台阶下,邀我去宫中下棋。
他的棋艺一直不大好,每下一子便要托着腮沉思许久,下完之后还惴惴不安地抬起头看我的表情,生怕下错似的。
陪天子下棋,我一路有意相让。
我们默契地没有提及那日的争执,没有人解释,没有人道歉,就好像那天的龃龉根本没有发生过。
“错了,错了!”他试图收回才落下的黑子,“我要重下。”
我轻而易举地捏住他的手腕,“大丈夫落子无悔,可不能耍赖。”
他悻悻地将棋子摆回原处,老老实实地揣着手坐好,嘴巴撅着,显然是不开心了。
而后我便让得更加刻意,待他顺利地吃掉一片白子后,嘴边才露出一丝刻意掩饰过的自得笑意。
幔帐低垂,烛影摇晃,晋阳埋在我的肩头,连气都喘不匀,说:“大丈夫……落子无悔,你要记得。”
他累得很,满脑门都是汗,我不敢在宫中多耗,瞧他睡得沉稳便更衣离开了。
“他的状况很不好,太妃说不上话,没人善待他,连饭都吃不饱。”林垣来了几次,每次都会提及晋华的现状,起初只是只言片语,说过便罢,之后便一次次愈演愈烈,他疯狂地暗示我,我一概置之不理。
晋华前世如何待我,如何待晋阳,我忘不掉。到底是至尊之位让他失去了本心,变得虚伪、自私、残暴,还是他本来就是如此,只是一直蛰伏着,扮演着一只柔弱的绵羊?
我不敢确信,也不敢深想。
我不想再纠结于过去,所以一直躲着他,可躲来躲去还是没能躲开,只好设计将他圈禁。
这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保住晋阳,保住我,也不让晋华再泥足深陷。
“尝尝这点心,姜煜亲自去买的,说是要一大早去排队才能买得到呢!”
“阿焕,你不要岔开话题。”林垣愤怒的放下茶杯,茶水溅出,“我不明白,你从前不是同晋华最要好吗?难道你也是那趋炎附势之人,见他落魄,便不管不顾敬而远之?”
我低头品茶,这茶叶还是晋阳给的,他不敢明着赏赐,便找了个不显眼的罐子装了悄悄塞给我。我一贯牛饮,只觉得这茶清香扑鼻,除却晋阳的一番心意,倒品不出旁的什么。
“阿焕。”林垣心焦。
我缓缓放了茶杯,淡淡道:“我就是你所说的趋炎附势之人。”
“阿焕。”林垣苦口婆心继续劝道,“我知道,你对他失望,也知道你不愿意给姜家惹麻烦,可他已经受到惩罚了。我听母亲说,太妃在宫中,终日以泪洗面,若晋华撑不下去了,只怕太妃也……”
太妃,前世的太后,前世,便是她野心勃勃,一次一次地催促我上战场,她甚至知晓了我同晋华的关系,不止一次羞ru于我甚至企图害我性命。
那时我并不在意,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而我拐pian了她的儿子,她恨我入骨,理所应当。
可到如今,一丝一缕将过往之事捋清,那段孽缘之中到底有几分真心,又是谁在欺骗,谁在利用,谁在步步为营呢?
“阿焕,你只见他一面,哪怕给他写一封信劝劝他,至少让他不要再消沉下去,才好静心思过啊。”
“他欺君罔上,冒犯天威,犯的是大不敬,是忤逆罪,没给他安上个谋反的罪名已经是陛下宽宏。如今他不思悔改,更是自寻死路。林子敬,我们相交一场,我劝你一句,不要趟这趟浑水。”
我当然不可能见他。关押皇室宗亲的地方本就不是我能随意进出的,即便晋阳再不关心,但凡事有万一。万一他知道了,必定伤心难过。我岂能再因为不相关的人或事,让晋阳难受呢?
林垣显然对我很失望,“你变了。”他指着我许久,大抵是想说些他平日里不常用的不雅言辞,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拂袖而去。
近日我一直思考如何建立更有效的兵马集结制度,如何完善京城周边的布防,如何尽快剿匪安定民心,整日关在屋子里读书思考,一刻都停不下来,倒让父亲大加赞赏。
反倒是姜煜,见天儿地朝外头跑,问他去哪也不说,几次天黑透了才回来,种种理由找了一圈,我也一再帮忙遮掩。然而这一次,他竟胆大包天逃了陈学究的课,消息都由小厮传到了府里。父亲震怒,一问之下,才知道他接连几日都不曾去过学堂。
我连忙派人去寻他回来,另一头还得劝着父亲息怒。
姜煜到了深夜才回来,一回家便被父亲罚跪在了府门前。
“既不愿回来,便不必进门了!”
姜煜没说话,兀自跪在门外阶下。
父亲正在气头上,我亦不敢深劝,跟着骂了姜煜几句,大事化小,只说他年幼贪玩不知轻重。好在父亲并未盛怒,没有当即家法处置。
“哥,你先回去吧。”
小巷无遮无挡,虽已立春,但夜里的风仍旧凉得很,父亲派了人在门前盯着,我只能给他送一件披风,无法再多做什么。
我们素来不是同甘共苦的兄弟,一方有难,另一方比得保全自身,不然在连个求饶送饭的都没有。
我本也没心思陪他在门口吹风,耽于玩乐,不务正业,注定逃不过一顿家法,但到底也严重不到哪儿去。
最多三五天下不来床罢了。
父亲怕母亲同他闹,自觉去书房睡了,我便去陪着母亲。我们相对而坐,母亲在缝制衣裳,我随手拿了本书读。不知为何,从前最不喜欢读书,重活一次,倒能强bi着自己硬着头皮啃下去。
我剪了烛芯,正瞧见母亲放了手里的活,轻揉了揉眼睛,“母亲,快歇息吧,当心伤了眼睛。”
“无妨,快做好了。”
我察觉到母亲眉间的忧虑,心中很不是滋味,劝道:“母亲放心,明日儿子会向父亲求情,阿煜不会有事的。”
“不,不是。”母亲叹息道,她眼角似乎又舔了几丝皱纹,显得有些憔悴。
“母亲,快歇息吧。”我实在有些心疼。
“焕儿,母亲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她抬头着我,眼神恳切。
我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只突然觉得喉头有些梗塞,“母亲请讲。”
“焕儿,你同晋华……怎么就疏远了呢?我知道,你们小孩子之间的事情,本不该我来管,可晋华他现在……”
“母亲仁慈,儿子知道。”我垂眸看着她搭在我小臂上的手,不算细嫩,渐渐有了衰老的痕迹,“可他自作孽,儿子也无法干涉。姜氏家训,只效忠李氏王朝,不结党,不营私,不求名利得失。儿子不敢忘,请母亲不要为难儿子。”
“可是……如果,如果你肯帮帮他,至少不要让他再错下去。”
真的是我心肠太硬吗?
我在黑暗里坐了许久,久到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再站起来时只觉得头重脚轻,扶住墙壁深喘了几口气,才勉强站稳。
沿着甬道走了许久,走出来时仍旧一片漆黑。
“嗯……焕哥哥……”
“吵到你了?”
“没有……”晋阳睡得迷迷糊糊,仍旧回转身来抱住我,整个人在我的胸口轻蹭着,热乎乎软绵绵的。我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他的长发,试图找寻到一丝心安。
他抬头,绵软的发丝蹭在我的下颌,酥酥痒痒的,“怎么大晚上的过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吻了吻他的发顶,“就是想你了。”
我很少陷入这样的两难。
我从前并不是个婆妈的人,前世我杀伐果断,连父亲都常常责怪我太过冲动暴烈,绝不会在这般的小事上过多纠结。
晋阳又往我怀里蹭了蹭,可惜我还装着满腹心事,半点兴致提不起来。他倒也不需要人哄,很快便又睡着了。
我听着他愈发均匀的呼吸声,心境渐渐平和下来,纷乱庞杂的事情渐渐散去,困意也渐渐涌了上来。
姜煜果然受了重罚。因着我近日刻苦求学,即便我不在府上,父亲也觉得我是外出练习骑射,两相对比,更觉得姜煜不成器。
我深思混沌地回府时,姜煜已经被抬回了房间,面色惨白地趴在塌上,额上满是冷汗。他痛得全身发抖,眼睛都睁不开。
“啊!哥……你轻点……”
“抱歉。”我一手抖,撒了大片药粉在伤处,药性强烈,他疼得声音颤抖,当即咬住了枕头。
我掐了掐大腿,强行拉回一丝神智,艰难地为他上了药。他挨的是军棍,下手不轻,身后已然是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不去学堂?”
他一口饮尽汤药,苦得眉头紧皱,声音沙哑,“哥,你能不问了吗?爹都问了一早上了。”
“你怎么答的?”
“同朋友一同郊游作诗,饮酒玩乐。”
“作死。”我轻骂道。他胆敢说这样的理由,后头的真相必定更加可怖,更不敢同人提起。
“到底是为什么?”
他咬死不答。
我抬起手掌,作势要打。他当即认了怂,“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他附在我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你……”我那巴掌到底落了下来,有意避开了伤痕叠加破损的地方,但他还是疼得吱哇乱叫。
我忍不住骂他:“陈姑娘已经许了人家,你真是荒唐。”
他满不在意,“不过一同打打马球,又不是单有我们二人,不会有人注意。”
我屈指敲了下他的脑袋,“小兔崽子,胆子倒是大得很。”
他揉了揉脑袋,不作声地继续趴着,似乎在想着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哥,你为何还不成亲?你可千万别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你都多久没去边关了。”
我知道,我作为大哥一直不娶,姜煜便难以抢在我前头。我并不想娶一位摆设的娘子在家里,更不想让晋阳有半点吃醋伤心的理由,因此一直深愧于姜煜。
“我想去边关。”他攥着软枕的一角,沉闷道,“谢陈两家虽有婚约,但只是私下约定,若我有了战功,就可以去求陛下赐婚。”他越说越激动, 甚至扭回身来看我,眼中满是希冀的神采。
我并不想他去边关。我并不是什么聪明人,重活一世,还是没有统揽全局的能力,竭尽全力只愿护得身边人周全,不敢奢求其他。
若陈姑娘未曾身负婚约,只要晋阳一道圣旨,便能遂了姜煜的心愿。可大梁人最守承诺,若我们用圣旨逼迫陈谢两家取消婚约,势必引起物议,届时别说我们三家难免成仇,就连晋阳的声名都会受损。
实在难办。
我本不是这般纠结的性格,过去甚至常常不懂圆滑,不顾大局,不像如今,事事要思前想后,权衡利弊。
“哥,你好像变了。”他声音很小,听着似乎有几分委屈。
我做贼心虚,连净手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有吗?”
“当然有啊。以前你不会这么婆婆妈妈磨磨叽叽,不会躲躲闪闪。就像,你从前同二皇子交往甚密,我不知道你们为何疏远,可你若真不想见他,便会直白拒绝,而不是三推四阻避而不见。你从前最乐意去边关,一旦朝廷需要剿匪,你都会第一个请命,可如今你能避则避,就连父亲都开始有不满,可你还是假装听不进去……我不明白……”
果然是旁观者清,连姜煜都看得出来,更何况父亲和母亲。
我缓缓呼了口气,用棉巾擦干手上的水珠,“你想多了,哥只是想多陪陪母亲。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我近来愈发觉得头脑昏沉,夜间睡不安稳,白日里醒来也没有精神,怕惹父亲不悦,只能强打起精神应对,可独处时常常乏力健忘,神思恍惚。
实在没有精力应对姜煜的好奇心。
“哥!”
我想逃走,我猜得到他要说什么。
“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暖阳当头,我竟几乎冷得发抖。作为兄长,作为曾引狼入室的罪人,我理应答应他的请求,可是……
“算啦。”他故作轻松,“到时候父亲一定生气,我还是不连累你啦。”
唯有晋阳能给我一点慰藉。
我宿在他的未央宫里,安逸得如同进了世外桃源。成日里无心正事,只看些闲书打发时间,或者只是搂着晋阳发呆,渐渐忽略时光流逝,自欺欺人般地暂排苦思,只希望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
可世事偏不安宁。
门外有了不寻常的动静,我当即准备起身,却被晋阳拉住,“焕哥哥,别出去。”
是了,我无法解释为何我在衣衫不整地宿在未央宫。
宫殿之外,孙福用他尖细的嗓音大声喊着“抓刺客”;帷幔之内,我将晋阳护在怀里,手中短剑随时准备出鞘。
“害怕吗?”
“有焕哥哥在,阿阳什么都不怕。”晋阳冷静又坚定。
刺客没有抓到,宫里的守卫却严格了许多,连我想偷偷入宫都极其艰难。
见不到晋阳,我更是神思倦怠,无可避免地惹怒父亲,遭受锤楚。也好,或许疼痛是能让我清醒,是能让我记住,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连累我至亲至爱之人。
母亲也觉察到我状态不佳,以为是旧疾发作,可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夫瞧了又瞧,终究没瞧出什么所以然来。
母亲日夜担忧,让我心中羞愧更甚。
我自知不应继续颓唐,即使精神不济身子不爽,也每日按着军营的规矩早起操练,闲暇时多读兵书战略,心中虽牵系着晋阳,却也只能收到些许从宫中传出的只言片语。
但只要知他安好,我便放心。
“哥,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姜煜咋咋唬唬地闯进了演武场。
我收了长枪,皱眉道:“何事如此惊慌?缓下来,慢慢说。”
“曾大哥……曾大哥他出事了!”
“什么?!”
曾冉在剿匪时,战死。
正如他前世,也是这个年岁,战死在禁宫前的石阶上,血流成河,死不瞑目。
所以,当真是事事皆有定数吗?
即便我重活这一次,仍然无力改变任何吗?
我只觉得喉间腥甜,身体失了力气,止不住地下坠,直至嗑在演武场晒得滚烫的地面上,暗红的血液不断从口中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