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温润袁苛的小说《口腹之欲》是作者生津正连载的一本小说，口腹之欲的主要内容是：袁苛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要想的事太多了，不是随便一句喜欢就能在一起的，而他还需要想一想。
《口腹之欲》精选：
田恬第三次偷瞄袁苛，这下彻底确定了：他有心事。
“店长，”她凑上前，侧身倚着收银台，关切地问，“您怎么了？”
袁苛猛然回神，像个走神被班主任抓了个正着的学生，快速低头看着他根本看不进去的货单：“我没事啊。”
她的老板偶尔会这样。你问他怎么了，他有时候会说在想工作上的事情，比如新品做什么才好，有时候会说在想生活上的事情，比如衣服攒好多了还没有洗，但是很多时候他都是像现在这样，说自己没有事。
怎么可能没有事？一个平时干起活儿来那么专注的人，如今对个货单，就要看两秒、抬一次头，直愣愣地看着门外——说他没有事，除非田恬是傻子，否则她绝不可能会相信。
“您是担心一会儿下雨，影响销量吗？”田恬猜测道。
“不是。”袁苛矢口否认。
“不是担心下雨的话，”田恬继续追问，因为真的担心，同时也因为没有客人，她是真的很无聊，“那您干嘛老看着外面啊？”
袁苛拧着眉毛，感觉十分苦恼。他不善于扯谎，更无力招架田恬的敏锐，此刻唯有用沉默来应对，才有可能让对方知难而退。
“你不说是吧？”田恬不满地提高了音量，“回头我告诉莓莓姐去，看你说不说。”
前场两个人的交谈，引起了后场丁忱的注意。
他不在乎店长是否有心事，也不在乎田恬是否会向店长姐姐告状：他只在乎下午的天气。
透过展示后厨的窗户，丁忱抬头，看向店外。不到下午三点，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仿佛已是太阳落山后的傍晚时分；来往行人也不似往日那般密集，且人均行色匆匆，宛如正在参加比赛的竞走选手。
正如天气预报所言，这是会下雨的景象。
丁忱收回视线，看着手边的面团，想着或许应该降低下午面包的制作量。
作为一名学徒，他没有考虑这种事情的必要。但是他以后要成为师傅，甚至还想自己开一家面包房，那么他就要学会根据实时的经营状况，决定当天的出品量。
他再次抬头，看向前场的袁苛：那人看起来心事重重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考虑后场的精力。
其实主动跟对方提一句就行，决定权在袁苛手上，丁忱只要负责执行就好。但是他瞻前顾后，又怕袁苛觉得他说这些是想偷懒。于是丁忱像按压面团一样，按下了自以为是的想法，继续手头的工作，等着袁苛过来下达指令。
袁苛油盐不进，就算搬出他的姐姐，他也只会不以为意地说“随你的便”。
田恬还在努力，试图凭借一己之力，探明袁苛真实的心事，突然闯入店中的来客，强行打断了她的话音。
“欢迎光临！”田恬下意识喊出这句问候语，在扭头看清来人以后，热情之余，她的语调中又增加了几分熟稔的亲昵，“歆姐，你咋这时候过来啦？”
来人名叫刘歆，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是街上房屋中介的销售员，和她的同事们一样，会经常光顾同街的谷德面包房。
“跑了一上午，连口饭都没吃上，准备过来买块面包，垫吧垫吧。”刘歆的语速和她的腿速一样快，说话的工夫，便已走完三米的距离，来到了店里的冷藏展示柜前，她俯身一看，立刻失望地皱起眉头，转而问田恬，“没有三明治了吗？”
纵使是熟客，田恬也不敢怠慢。她快步上前，看了一眼冷藏柜，确定没有火腿三明治之后，站在刘歆身旁，饱含歉意地对她说：“抱歉，上午的已经卖完了，下午的还没出。您稍等一下，马上给您做新的。”
“算了。”刘歆摆摆手，转身走向常温展示柜，拿起一包红豆面包，大步流星地走向收银台。
田恬跟在刘歆身后，像她联络老客户维系感情一样，也用闲聊来增进她与面包房之间的联系：“歆姐，这么着急走，是下午还要带人看房吗？”
“都怕下雨，不乐意出来看房。”刘歆边操作手机付款，边回复田恬，“困了，想回去睡一会儿。”
“下雨是挺烦人的。”田恬提醒刘歆，“下次您来之前给我们打个电话，想吃什么，我们给您留下，没有的话，我们提前给您做好。”
刘歆心说我哪有那个工夫，又哪有那么讲究，吃什么不是吃啊，还至于打电话预约。不过对方也是好意，她心里明白，因此没有直接驳了人家面子，只是笑着回说“好嘞”，付完钱，便攥着面包离开了。
刚才查看冷藏柜的时候，田恬瞥见了那一大包预留的商品，因此想起有客人说要下午过来拿东西。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两点四十七分。放下手臂，透过落地窗，田恬抬头看向店外：阴沉的街道，暗得仿佛蒙了一层灰。
这雨，肯定是要下的，或早或晚，没个定数。她走到袁苛身旁，担忧地问：“预留的蛋糕要不要拿出来卖啊？这都快三点了，温先生也没来，万一下雨了，没准他就直接不来了。”
“留到三点。”袁苛说话的时候，视线始终停留在店外，“之后给客人打电话，确认一下。若是他说不来了，咱们再拿出来卖。”
非常妥帖的处理方法，田恬没有异议，领命说“好”，然后开始整理展示柜，为下午新出炉的面包腾地方。
袁苛叹了口气，在田恬转身背朝他之后。
比起卖不出去预留的东西，他更怕因为降雨而失去与温先生见面的机会。从早上醒来，看见阴沉的天空之后，他就一直在担心这件事情。
以前不知道对方具体什么时候会来，因此几乎每天都在进行无谓地等待，等来了就格外欣喜，等不来也是理所当然，不会太过失望。如今知道对方今天会来，若是因为天气而空欢喜一场，那失落的感觉，与之前相比，就是西瓜比芝麻，差别太大，根本没得比。
不行，他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能一直这样在意天气。
袁苛迈步走向后场，准备用做面包来分散注意力，就和他以往心烦意乱时的处理方法一样。
下午三点整，温先生还是没有来。
田恬隔几分种看一下时间，频繁举起手臂，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练习空手举哑铃。
“店长，”她走进后场，请示袁苛，“三点了，客人没来，要打电话吗？”
袁苛揉捏着手中的面团，总觉得作为卖家，这样催促买家，有些不合适。再说了，人家当初说的是三点左右，又不是三点整，只是他标备注的时候图省事，直接写的“3pm”。
他懒得跟田恬解释，只说再留半小时，然后就不再言语，和丁忱一起，默不作声地搓着面团。
压抑的后场，宛如外面阴沉的天气。这俩不爱说话的男人凑到一起，就像两台做面包的机器，真真无聊至极。
田恬得到了指令，没有与店长争辩，转身走出了后场。她觉得袁苛今天格外优柔寡断，一个询问的电话而已，至于拖着不打吗？
他会这样，一定与他不愿明说的心事有关。
可是也没听他说过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啊？
田恬站在收银台后方，透过连接后厨的窗户，若有所思地盯着低头揉面的袁苛。
丁忱悄悄抬头，看向前场，发现了田恬正在专注地望着他们的店长。
纵使知道她对店长没有那份心思，时刻关注，多半是为了向他姐姐打小报告，丁忱还是宛如吃了一颗酸话梅，心脏一紧，难受得呼吸都有些费劲。
闲的时候，一分钟都过得极其漫长；忙起来之后，半小时便转瞬即逝。
袁苛专心做着面包，暂时忘了等待客人的事情。田恬却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时间一到，她便杀入后场，询问袁苛是否要给温先生打电话。
袁苛眉头紧蹙，显然还在犹豫。丁忱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看着袁苛，张了张嘴巴，实在说不出劝对方果断一些的话。
最后还是要靠田恬来直言不讳：“店长，一个电话而已，人家不会因此就埋怨咱们的。再者说了，那位客人看起来挺和善的，应该很好说话，您没有必要这么小心翼翼的 。”
田恬说得在理，袁苛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坚持，不论是电话，还是会面：“好吧，你去打吧。”
得到上级批准的田恬立刻转身走向冷藏柜。她打开柜门，撕下贴在装有预留商品口袋上的便签，然后走进收银台，拿起座机，对照写在纸上面的手机号，开始拨打温先生的电话。
她刚拨了三个数，店门突然被人推开。田恬抬眼一看，正是约好了要来取东西的温先生。
“您好！”田恬放下电话，走出收银台，热情地招呼着迟来的客人，“是温先生吧？我正准备给您打电话，问您什么时候过来呢。”
“抱歉，”温先生解释道，“工作上遇到些麻烦，耽搁了。”
顾客没有错，哪有让顾客道歉的道理？田恬诚惶诚恐，摆动着举在胸前的手掌：“不是您的问题。是我们怕一会儿下雨，影响您出行。”
温先生笑了笑，十分善解人意，没有再说让田恬感到手足无措的话。
袁苛走了出来，站在连接前场、后场的通道口，同温先生打了声招呼：“下午好。”
温先生抬头与他对视，笑着回说下午好。
田恬拎着一大袋子的预留商品，重新走到温先生面前：“您看一下，这些够不够？”
温先生接过袋子，瞟了一眼，没有打开查看里面的东西，直接回说足够了。
就这么相信我们？田恬感觉有些奇怪，但是她跟对方不熟，不好意思不正经地打趣人家，只得压下心中好奇的苗头，继续讲一些职责所在的正经话：“甜品保质期较短，请您尽快食用。”
“好，”温先生始终面带微笑，看起来非常友善，“谢谢提醒。”
付完款后，田恬客气地对温先生说感谢惠顾，温先生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袁苛，隔着三米以上的距离，对站在通道口、不愿走近的他说麻烦你了。
“不麻烦，”袁苛慌忙地摆了摆手，动作与方才田恬做的如出一辙，“应该的。”
温先生没再多说什么，定定地看了袁苛几秒，然后轻轻留下一句“我走了”，拎着袋子，转身走向店门。
袁苛在这句道别里听出了些许的不舍，像是柠檬的味道，酸里带着苦涩。他晃了晃脑袋，认为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或者是因为刚才还在切用于制作柠檬面包的柠檬片，所以脑海里残留着柠檬的影像，进而关联出了它的味道。
走到店门口，温先生却站住不动了。
整理好冷藏柜的田恬，转身后发现客人还站在门口，以为对方遇到了什么麻烦，连忙走过去：“温先生，您怎么了？”
温先生扭头看着田恬：“下雨了。”
还真是下雨了。田恬看向店外，豆大的雨滴，接连掉落在地上，加深了地面的颜色。
“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时候下。”她看了一眼男性顾客，确定对方没有带伞，于是提议道，“要不……您等一等再走？没准一会儿就停了。”
夏季的雨，下起来的时候宛如蛮不讲理的熊孩子，有可能下几滴就停了，也有可能越下越大。
“不等了。”温先生抬起手臂，握住店门的把手，“趁着现在还不大，我还是赶紧回去吧。”
他开门要走，田恬正想着该如何挽留，袁苛突然冲过来，一把拉住温先生的胳膊：“拿把伞再走吧。”
温先生闻声转过身体，低头看了眼攥住他手臂的手掌，然后视线平移至旁边另一只手中的折叠伞上。
灰色的伞面，折叠的地方已经泛了白，显然用了很久，不是新伞。
“这是你们店里备用的伞吗？”他问袁苛。
袁苛答得不假思索：“是。”
温先生眯起眼睛，与袁苛玩笑道：“你不怕我拿了不还吗？”
袁苛也笑了：“一把用了好几年的旧伞而已，你喜欢的话，留下也可以。”
“我跟你开玩笑的。”温先生正色道，“我公司就在附近，明天抽空给你送过来。”
“没事，”袁苛表现得很大度，因为这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用着急还。”
“要还的。”温先生接过袁苛递上来的雨伞，紧紧攥在手中，“谢谢。”
袁苛垂下眼眸，对方的视线让他感到有些燥热：“是我要谢谢您，愿意照顾我们的生意。”
温先生莞尔，用朋友之间熟稔的语气，对袁苛说明天见。
袁苛嗓子发紧，好似吃了太咸的东西，他发不出声音，只得含糊地回了一个“嗯”。
温先生与站在一旁的田恬道了别，随后推门出去，撑着袁苛给他的雨伞，渐渐消失在雨幕里。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田恬茅塞顿开：什么心事，什么优柔寡断，都是扯淡，害袁苛变成这样的元凶，明明就是萌动的春心！
她双手抱臂，斜睨着袁苛，促狭笑道：“店里备用的伞？不还也没关系？可是，我怎么记得……那个是您自己用的伞啊？”
袁苛不敢与田恬对视，更不敢接她的话茬。他转身逃也似的奔向后场，以此来躲避田恬的揶揄。
田恬紧随其后：“你把伞给人家了，要是晚上雨还不停，你用什么啊？”
“我家住得近，”袁苛边洗手边说，“跑回去就是了。”
他家就在街后面的小区里，距面包房不到五百米。
田恬倚着门洞，继续挖苦袁苛：“客人不能淋雨，你自己淋了没关系是吧？”
袁苛不说话，打开冰箱，翻找着材料——翻了半天，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这都快七月了，”田恬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我怎么好像闻到了春天的气息啊？”
袁苛向前探身，将脸扎进冰箱里，因为他感觉十分燥热，急需要降温。
“不会是我们家枯了几年的老树，”田恬说，“今年终于准备要开花了吧？”
冰箱的冷气仿佛坏了一样，袁苛热得难受，不停地用手往脸上扇着风。
“啧啧啧，说着说着还害羞了。”田恬取笑够了袁苛，旋身走出后场。她迈着轻快的步伐，思考着该如何把这个好消息，讲给袁莓听。
田恬离开后，袁苛这才如释重负地关上冰箱门。
“店长，”没想到，他家的闷葫芦学徒，竟然毫无预兆地开了口，“我有伞，晚上我送您回去。”
“啊？”袁苛扭脸瞥了一眼丁忱，意识到对方的稳重是在为自己方才的草率买单，于是羞臊地低下了头，“好，谢谢。”
“店长，您是要开花了吗？”
丁忱用波澜不惊的语气，问了一个令袁苛心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的问题。
后场没有人的声音，却从不缺少机器的嗡鸣。袁苛常年浸在这份嘈杂里，早已习惯，并能因此找回平静，进而冷静地思考问题。
过去已经逝去，光明也好黑暗也罢，都与他没有关系；未来是望不到边际的汪洋，他是随波飘荡的小船，去向暂时不明；唯有现在是他能够掌握的东西。
袁苛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中年人，不是二十多岁的小年轻，支撑不起冲动之下产生的感情。
“我都枯藤老树了，”袁苛看着丁忱，说得意有所指，“要开也是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开啊。”
丁忱低下了头，没接袁苛的话茬。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棵孤僻的铁树，很难开得了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