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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

玉碎

发表时间:2024-03-07 09:56

实力推荐大家观看主角为李维一严慈小说《玉碎》,作者:伊敏河岸一棵树,小说内容有趣,文笔老练,玉碎主要讲述了:严慈的确不太正常,但他一直都认为不正常的人才能相爱,比如李维一就了解他。

玉碎小说
玉碎
更新时间:2024-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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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精选

李维一当然没有公主抱。我趴在他背上,看楼道里被钉死了的防盗窗的风景一点一点变矮,开始是一片莹莹的蓝天,然后是蓊蓊郁郁的树叶,再然后连匆匆起床的学生也看清楚了。甚至过于清楚——

操场上的学生们已经顶着清晨的薄雾排排站好,看到李维一背着我走出宿舍楼的时候视线不由得多停留了一会儿。我的头发还没来得及剪,在男生里还是算长了些,趴在李维一背上的时候只露出半张脸,或许是有人误会,人群中传出阵阵低声的讨论。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光。那时我刚上大学,一次校运会上报名跳高,跳起来的时候垫子没放好,整个人倒栽葱冲向了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地面上。所幸人没事,只是断了腿。我看着李维一朝我跑过来,声音急切又轻快。

喂喂喂,同学,你还好吗?

也许是真的摔倒了脑子,我拉着李维一的手,说学长你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啊。后面如果跟上什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必的话也许会更好一点,但是我脑子一时短路,只说了句等我好了必有重金答谢。事后想想,也难怪后来我和李维一那档子烂事儿被传成那样,看着怎么都像是有点臭钱的死基佬霸王硬上弓。

但是那个时候的李维一还没有对我展露出他的獠牙与利爪,他真的每次会在我换药的时候出现,虽然后来他声明只是在医院实习轮值,与我相遇完全是凑巧。我想了想,那不是更好了吗,说明我们两个缘分天注定。我们在一起是命运使然。

当然中国人的命与运和西洋人所谓的fate大不相同,命运命运,看起来却总像是偏义复词,好的是运,坏的是命,如果回过头来事后诸葛亮总结陈词,我们的相遇大概率是命而非是运。

当时我坐在轮椅上,腿里还有钢钉,我由着李维一推着我在医院停车场附近的草坪散步,眯着眼,看蓝得快要烧起来的天,天上掠过一群飞鸟,也不知道它们要去哪里忙碌。我只觉得一切都很好,内心平和充盈,仿佛漂浮在水面上,心里没由来地欢喜。我说:“要是以后七老八十也这样就好了,你推着我在养老院晒太阳。”

我轻易地想到以后。李维一却更现实些,他有些不屑,说:“要点脸,严慈,该是你推着我,我比你大两岁。”

但我们都没等来以后。

完全是我做的孽。

我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半真半假地和李维一说:“唉,李维一,我好疼啊。”

李维一背得更紧了些,颇有些警告意味地说:“别乱动了,想断腿直说。”

我立马不答话了,沉默着和他一起穿过人群,走向校医室。

我们坐在校医室里等校医上班的时候,已经下了早自习,一群人呼啦啦跑到操场上,排队集合,等着在操场上跑它个三公里四公里。医务室在博学楼的二楼,除去顶楼的校长办公室一楼的财务室,只有二楼的校医室是我们学生知道干什么的地方。那里视野刚刚好,转过头去就能看到操场上堆叠成立方体的队伍在桔红色橡胶跑道上一圈一圈快速移动的模样。像不知疲倦的秒针。

李维一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那张纸,继续他未完成的解题思路,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铅笔写的公式定理,令人头疼。我半是躺半是坐地杵在医务室里唯一的一个病床上,百无聊赖地看医生的柜子里都放了些什么书。无非是《中国药典》或者《黄帝内经》一类的书,墨绿的精装版,烫金工艺,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掉了很多漆。这些工具书,翻也未必翻,只是陈列在里面,像是每个圣诞节礼品店的橱窗里摆放的招徕顾客的漂亮商品。

“李维一?”我看他解的题也基本上解得差不多了,同他没话找话。

“嗯。”他把试卷重新叠回了口袋里,翻看校医留在办公桌上的一张药品说明书。进口药,标准桃金娘油肠溶胶囊,主要用于治疗急、慢性鼻窦炎和支气管炎。亦适用于支气管扩张、慢性阻塞性肺疾病、肺部真菌感染、肺结核、矽肺等。并可在支气管造影朮后使用,以利于造影剂的排出。我一字一字瞄着说明书看,慢慢地反应过来原来李维一在看说明书背面的英文。

李维一这个人,如果说最喜欢读什么书,大概就是说明书,各种各样的说明书,尤其是药品,把药代动力学和药理学翻来覆去地看,当年在我痛苦地背药物化学知识的时候,这个疯子总是会在每一次难得两个人都有时间的事后,缠绵悱恻温存之际抽查我的有机反应,这里的羟基写错位置,那里的构效关系不对,我看着他失望的脸,心里也难过起来。当我在他给我在床上拿着打印好的最新paper讲他的工作进度时,心里对这个人彻底下了定论。没人能忍受他的,就算是和他去脱衣舞酒吧约会,他也只会和我做他的工作报告。他并不是一个生活无趣的人,相反,他能体会到很多常人所不能体会到的快乐,但是一想到这些快乐与我无关,我就又变得非常难过。

说到底我还是个普通人,我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我的一生也跳不出一个普通人的框架。我不是说李维一就会喷火,或者某一天起床长出三只眼睛,我是说,在他厚重的生命中,我的存在,我不知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定义。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能交由后来的人下结论。

“李维一?”我叫住了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是想确定他确实是李维一,还没变得那么讨人厌的,只是有点古板的,一个普通的中学生。

“怎么了?”李维一放下说明书,坐在床沿上,问我是不是脚腕痛。被简单包扎之后,肿得像个馒头的脚腕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只是那处细密的毛细血管仿佛突然变得生机勃勃,血液流过的感觉变得比以往更加明显,那种血液在血管里不断调动的感觉不知道是辣还是痛。

我摇了摇头,问他:“不去上晨读呀?”高三时间紧迫,分秒必争。我当然知道对李维一自然不用操什么心,我只是没话找话。

“没事,在这里一样能背书。”他放下了说明书,和我一起看操场上仍然在像不知疲倦的秒针一样绕操场转动的学生方队。似乎终于是想起什么一般,他问我:“你这样大概是不能参加军训了,是要请假回家还是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想做出一点潇洒的神态,却画虎不成反类犬,看着活像是卖惨,我说:“你看,我虽然叫严慈,但我既没有严父,也没有慈母,举家只有一个姥姥,回到家去不够她闹心的。留学校吧,反正也不是大事。”我不知道我的脸色到底是怎样的,但是李维一听到后,却微微叹了口气,像是十分无奈,他说:“那你告诉我你在哪个方阵附近见习,我下课以后找你。”

李维一一直是个善良的人,这种善良体现在他养流浪猫,每个月固定从收入微薄的银行卡中扣取一部分钱捐给山村儿童,但我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的这份善良会能落到我头上。

我仰头看着他,觉得自己被一份从天而降的彩票砸中。

我坐在靠近主席台一端的观赛席上见习高一新生军训。据说是当年学校领导为了办全市运动会大张旗鼓翻修了整个学校的操场和运动设施,一中成了全I市体育设施最好的学校,但这都是以前了。现在的坐席,风化的塑料椅子固定在水泥台上,偶尔有高处的平常没人坐的椅子,走近一看总有几滩白色的鸟屎,人不在了,其他的动物就会上位补缺,所以说,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生物。哪天真的人类灭亡了,我想这个地球一定还会一样美丽下去,或者说,更美丽。

我的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在半空中不断飘飘荡荡,像一架纸飞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着旋儿落了地。

当年我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也和李维一说过类似的糊涂话,世界末日啊,生存危机啊,我拉着他的手,执拗地问他世界末日到底好还是不好。

“死都死了,还关心那些问题。不过按照生物学的知识来说,人类这一物种消失,生态会陷入短暂的混乱之中,不过生物圈总是有一定的自我调节功能......”唉,李维一这个人,总是很无趣。

无趣的李维一看我坐在阴阳场的操场上,身边一群男生女生的水杯外套和手机,像个失物招领处的雕像,不知道从哪里给我拿来一本书,告诉我不要浪费大好的时间。“有问题就去查去做调研,只想不做不会有任何结果。”

我打着呵欠,从第一页开始看起陈增阅的《普通生物学》,大学学的知识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再读起来已经像是天书,我一句一句地看着李维一画过的重点,试图临摹他,我在想李维一读这本书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他应该比我聪明点,至少不会像我一样对着绪论发呆。生物啊生命啊遗传啊免疫啊,我看着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眼下又极为陌生的词汇,竟然有了老友相见的欣喜。

当初为了和李维一考上同一所大学,我也是做了一些傻事的,学着他一个人在凌晨五点起床,背艰涩的生物学定义,一步一步推导定理与公式,我读书的时候,高中生还能在高二的时候参加一次高考,我把自己的睡眠时间压缩到最短,我试图把自己变成另一个李维一,一个人在冬日的宿舍楼道里借着路灯一遍又一遍地背书。哈气落在玻璃上,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变成一朵晶莹的窗花,在晨光里闪耀。那一年的我也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一颗闪耀的星。至少是颗明珠吧,永远不会蒙尘。

李维一是保送进的S大。当初学生圈子里总是以高考考进去大学为骄傲,即便有保送的名额,年级最前列的学生也会放弃保送的机会,反而一头扎进书堆中,非要在独木桥上厮杀出个你死我活。谁也没想到,一直被标榜为榜样的李维一,居然真的接受了这样的保送名额。

大学的时候我同他提起过这件事,我说本以为他会自己考进S大。不过他是考还是保送对我来说区别也只有会不会在高三最后一段时间还回到学校。我只是希望能更长久地注视他。哪怕那个时候他根本不会知道高一二班的严慈是谁。

“太浪费时间了,高考与竞赛都是筛选的方式,没必要参加两次。”他敲着键盘,不知道又在查阅什么资料,漫不经心地和我说。

那么,现在的他,复习到了哪一步了呢?

我看着红色中性笔画出来的重点,心想过不了多久,李维一大概就要告别高中生活了。他总是很有计划,在他的人生中——在那一片宽阔的旷野上,不知疲倦地奔跑着。

午休时,当我一瘸一拐地蹦到宿舍楼前的时候,李维一刚好从食堂带好饭菜。见到我,下意识地问我怎么在这,后来大约是想起来了我并没有钥匙,却绝口不提申请新钥匙的事,只说一句,“走吧。”

他扶我上楼梯的时候,我问他,是不是打算走竞赛申请大学,陈增阅的书我之前也听说过一点,是竞赛的参考书目。他却不答,反问我看到哪了。我随口胡诌了个章节,同他谈起免疫与遗传。实在是不知道该聊什么,每个话头都被掐死了,有关他高中的一切我并不熟。只有教科书上的一个又一个定理公式,成为我们之间的共同话题,这些定理,犹如英国人总是挂在嘴边的天气。完全没有用,只是寒暄。

“不是,那是锌笛的书,我借来说是给小孩看。”要不是我对李维一的字体早就烂熟于心,我几乎真的要信了他的鬼话。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孙子撒起谎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我算什么小孩。”我也笑起来,说道:“李维一,我十五岁了。”在更小的时候,我就已经长大,在家里,可没人当我是小孩。

“是才十五岁。”他纠正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去试错。你先看着,看完了我再给你换一本。”

李维一,我突然很想问问他,在对我做这些的时候,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当年短视频流行起来的时候,曾经有一阵很流行有科研工作者抱着自己刚牙牙学语的孩子,一点一点地讲量子力学的发展史或者微积分的演变,我曾经开玩笑说,如果李维一可以成为一个年轻的父亲,他不会比这些科研工作者好太多。李维一看傻子一样看着我,视线扫过我的肚皮,问我又在发什么疯,“难道你还能生出来一个?”我哈哈大笑,搂着他的脖子低声问他晚上我翘掉选修课,他要不要和我做一些能生孩子的运动。

我当然生不出孩子,但他的未来又不是只有我。后来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我有我的爪哇,而他有他不能终结的旅程*。我们在人生的某个分叉路口分道扬镳,此后一别多年。再见竟是死期。

我并非是全能的先知,我甚至不知道重活的意义在哪里。大学的时候,我们坐在出租屋的床前,看一部又一部的科幻片。在电影播放起一排一排的黑底白字的工作人员名单的时候,李维一问我在物理的定义下如果某人重回过去在那一点处改变了既定的事实,是否会陷入多重宇宙中。是否事件A仍旧存在而他只是落入了事件B的维度里。

“李维一,我只是一个选修了量子力学的本科生,你不能让我立刻就成为一个科幻片的顾问。”

我深切地知道,就算李维一在未来的某一刻不再和我在一起,他还是那个会抱着猫讲微积分的讨厌的人。

而如今我回到了过去,我看着从书架上找某本书的李维一,心想不知道这个B世界的李维一会是什么样。

他递过来一本《植物学》——像是在给哭闹的孩子递来全彩色插图的精装本《安徒生童话故事集》——对我说:“看完了我这还有其他的,你可以参考用。”

死变态。

我盯着他的眼睛,怨毒地看着李维一。

“不喜欢这本?那《动物学》呢?”

我默默地接过他手中的两本书和一摞练习题,摸不清李维一到底吃错了什么药,自己卷生卷死当奋斗逼还不够,还要把我拉过来一起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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